第46章

歲安比謝原吃得慢, 謝原已出了門,她又吃了一會兒才吃完。

阿松伺候她漱口時,忽道:“夫人瞧著很高興。”

歲安愣了一下, 吐出口中鹽水:“有嗎?”

阿松微微含笑:“有。像是遇見高興的事,郎君都出門了,您獨自一人,還掛著笑。”

歲安摸了摸臉,正色道:“這可不是高興的事,是郎君煩心的事。”

阿松從善如流:“那就是郎君將煩心事告訴您,您覺得高興。”

歲安看向阿松, 儼然聽出話外之音。

回門歸來那日,阿松曾向她表忠,卻被她一語雙關反問回來。

今日,這丫頭分明是掐著算著,回敬回來了。

歲安臉一半,故意沉色:“你也揶揄我?”

阿松似模似樣請了個罪,歲安也沒真要追究,言兩語揭過, 又道:“我要去婆母那頭坐坐。”

……

從歲安進門開始,她的一切便都是謝原親自安排打理,別說其他院子, 就是孫氏這個親娘婆母,也是新婦進門第十一日,才真正好好坐下說了一回話。

孫氏意外之余,倒也拿捏著穩重,待歲安十分親和。

殊不知,婆媳二人坐下剛不到半刻, 鄭氏便風風火火的殺了過來,攢著十萬分的熱情,拉過歲安的手就開擺。

“好歹是等到大郎歸值,不得不放人,否則咱們今兒都見不著呢。”

鄭氏滿面含笑,語調拔高,每句話都跟唱戲似的攢足了熱情,最後目光落在歲安臉上,柳眉一蹙:“怎麽瞧著有些憔悴呢?是不是沒歇好啊。”

都是婦人間談話,又是長輩,鄭氏與孫氏對視一眼,話就說深了:“大朗媳婦兒,別看大郎在外頭穩重矜持,可他身邊從無半個婢子伺候,自然也不懂怎麽疼人的。他若莽撞,一定要同你婆母講,這沒什麽不好意思的,別叫那傻小子傷了你才是。”

歲安剩下那只自由的手緊緊捏著團扇扇柄:“夫君待我很好,二嬸嬸過慮了。”

孫氏瞧見細節,忙道:“弟妹快別說了,孩子臉皮薄。”

鄭氏頗不贊成的“欸”了一聲,擡手一擺:“大郎媳婦到了咱們謝府,那就是自家人,且這些女兒家的私事,不同我們說還能同誰說啊。”又望向歲安,“大郎媳婦兒啊,等到你有了身孕,咱們過問關心的地方還多著呢!”

霎時間,歲安連坐姿都僵了。

太可怕了。

眼前分明只有一人,一張嘴,卻憑一己之力營造出百嘴齊開的效果。

在歲安眼中,這種撲面而來令人倍感暈眩的“熱情”,比起環娘那種明刀明槍的針對,又或是暗潮湧動心機算計的過招更磨人。

歲安:“我……”不知說什麽,腳尖卻不自然的動了動。

鄭氏眼神更熱:“怎麽了?”

一只溫軟的手伸了過來,直接將歲安的手從鄭氏手中抽回。

鄭氏擡眼,便見阿松矮身一拜:“多謝二夫人關懷,也請二夫人見諒,我家夫人的確面薄,房內私事,便是長公主親自開口問,也斷然說不出半個字的。”

鄭氏和孫氏俱是一愣。

放在尋常,若有婢子敢在主母夫人說話時這樣插嘴動手,那是得直接打出去的,連歲安也得落個禦下無方的數落,還有沒有規矩了?

但這門婚事它本就不尋常。

靖安長公主將自己唯一的女兒放在了謝家,豈會不聞不問,真當她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歲安進門那日,鄭氏還私下同孫氏念叨長公主嫁女竟也沒遣幾個老人跟來,都是些年輕不張事的女婢,今見阿松從容不迫不卑不亢,她們便知自己想簡單了。

若是個資歷高深的老人,她們還真得顧忌幾分,若是資歷淺的,則更容易擺出長輩與主母的狀態,對所有不入眼的行徑訓斥懲戒。

哪裏是長公主不為女兒考慮,分明是細細打算,用最迷眼的安排來試探態度與真心。

這婢子分明就是靖安長公主放在謝府的一雙眼,一張口。

鄭氏回神,矜持收手端正坐好,笑容不減:“是我說過了,歲安你別往心裏去啊。”

隨著鄭氏將距離拉開至正常範圍,熱情收斂,歲安終於放松不少,也能從容露笑了:“二嬸是關心,歲安明白。”

“對。我就是關心。”鄭氏又為自己找補了一句。

歲安笑了笑以作回應,繼而向孫氏主動提了要請姑姑回府一聚的事。

孫氏頗感意外。

之前她與兒子提過一回,謝原嘴上應的滿滿當當,轉身這事就石沉大海,以至於他們每日來請安時,孫氏都想從兒子的眼神裏窺見點深意。

誰曾想,會是歲安主動來提。

孫氏如釋重負,但談及此事時,還是掩去了矛盾原委,只說兩位姑姑是家中抽不開身,這才一直沒定下回府的日子。

歲安面不改色:“既是兒媳要拜見姑姑,是否改由兒媳來籌備家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