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在草叢裏發現那只貓的時候,它幾乎瘦到皮包骨頭,完全看不出本來的樣子。

發現有人靠近,拖著瘸腿,一拐一拐地跑遠了。

那時候李珩搬家還沒有幾天,積蓄基本都用於房租和新組裝的電腦,自己都靠掛面和青菜過日子,實在是囊中羞澀,愛莫能助。

他只是忍痛在超市買了根火腿腸和一小瓶舒化奶,用碗裝好,放進了草叢裏。

第二天出門丟垃圾的時候,少年又在附近看到了它,但之前放在碗裏的火腿腸和牛奶紋絲不動。

他只好把碗拿回了家,洗幹凈,又換了新的,猶豫片刻,又重新去買了。

這次,為了避免浪費,有大半的牛奶和火腿腸的進了他自己肚子。

過了快一個星期,可能還要更久,他才發現每天更換的那些東西有被動過的痕跡。

於是那天除了火腿腸外,他還忍痛把自己的雞胸肉分出來了一點。

可能是覺察到他沒有惡意,也可能是因為他畢竟也算自己的“衣食父母”,貓看到他的時候,漸漸不像之前那樣倉皇奔逃了。

它會停下來原地觀察他,遠遠喵上幾聲,過上一會兒,才施施然鉆到其他的地方。

再後來,它也會在李珩放碗的時候突然躥出,翻過身滾幾下,在他腳邊露出自己有些臟兮兮的肚皮,發出很輕的呼嚕聲。

他們之間有些奇怪的飼養關系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建立的,據點也從草坪換成了車庫。

拿到工資的第二個月,李珩買好航空箱,在淒厲的抗議聲中,打了個半長途,帶它去了趟最近畜牧站,打針,看病。

寵物醫院要近很多,往返快,貓可能會更好受,只是李珩實在捉襟見肘,就連診金都要咬牙從生活費裏壓縮,暫時還負擔不起醫院的治療費用。

畜牧站的獸醫是位和藹且親切的奶奶,她給貓仔細看了腿,告訴他盡管已經錯過了最佳時機,但如果能堅持治療,情況會比現在好上很多。

還有皮膚病,因為流浪了太久,也要治療很長時間——後續也不能完全保證已經損壞的毛囊能重新長好。

她最後只收了李珩疫苗和藥品的錢,沒有要診金,還塞給他幾個罐頭。

不過,作為代價,回去之後,他再次遭到了貓的敵視。

李珩的日常一度變成工作,直播,滿小區找貓,想盡辦法把貓綁架到畜牧站進行復診和後續治療。

如此過去小半年,它終於從一只很醜的流浪貓變成了雖然還是不漂亮,但至少看上去不會太讓人討厭的貓。

腿比之前靈活很多,毛也漸漸長了出來。

李珩是想要努力存錢,換個稍微大點的出租屋養它的。

他連貓的名字都想好了。

——如果沒有突然被接回謝家。

謝家不同意他養貓,因為家庭成員有輕微的貓毛過敏症狀,也因為這只暹羅實在不夠高貴。

可能是剛被剃光沒多久,毛還沒完全長好,腿也有殘疾的原因,他在網上發了好幾個帖,都沒有找到合適的領養。

就算有好心人想要收留它,每次少年帶對方去看的時候,貓也總不配合,表現出強烈的攻擊性,只能不了了之。

他只好在謝家和小區頻繁往返。

那時家人對他雖然冷淡,卻也沒有到後來那種連看上一眼都嫌惡的地步,謝思之也曾出於好奇,跟著來過一次。

——“太醜了,還好沒讓你帶回來養。”

青年當時是這樣評價的。

可能只是無心,但李珩卻在心裏記了很久。

不久之後,謝篤之也抱回一只貓,據說是有什麽血統,連證書都有好多張。

貓有單獨的房間,不放出來,加上清潔阿姨打掃得勤快,貓毛過敏的謝先生甚至對這個新的家庭成員表示了歡迎。

李珩才知道是自己和貓的分量都不夠。

後來他漸漸忙了起來,每天都要學很多東西,從最基礎的禮儀,金融知識,已經落下的高中課程……以及樂器。

——用謝篤之的話來說,他總得有一門拿得出手的特長。

只好把照顧貓的工作交給小區沒多遠的那家寵物店,店員用圖片打卡,照片裏很少看到貓。

換糧的過程倒是有錄屏。

他去看貓的頻率從每天,到每周一兩次,再到小半個月。

東西學得越多,收獲的失望也越多。

老師們帶著遺憾的目光,以及家人的沉默壓在他的肩膀上,山一樣沉重,壓得他怎麽都喘不過氣。

繪畫老師嘆息著離開的那天,他久違感到了一點輕松,悄悄出門去看它。

還是老地方,貓糧和水都沒有動,他等了很久,叫貓的名字,都沒有反應。

他想著對方可能在生氣,或者是太久沒見產生了一點陌生,所以才遲遲不肯出來。

但是他已經準備和管家以及謝夫人說不上那些課了,以後還是能像之前那樣每天都陪它玩……直到看見墻角上那灘幹掉的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