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我跟你有什麽區別?

胡斯禦坐在馬路邊,腳邊是吃飽了罐頭靠著他腿一直蹭來蹭去的胖子橘貓。這橘貓是真胖,明明第一次見它的時候還挺苗條的,這才過去多久?

好像也有一個月了,竟然有差不多一個月了啊,也就說明他認識盧景也快要一個月了,兩個人只見過三次,其實也不算少。

在盧景猶豫了起碼五分鐘終於願意開口的時候視頻已經被切換成語音通話了。

電話那邊是年長他三歲的男人小聲、遲疑地講這兩天發生了什麽。胡斯禦一開始聽得認真,後來發現盧景真的跟你講一件事的時候前後會加很多解釋,反復說他為什麽會這麽做,生怕別人誤會他的動機,直接將可能本來十分鐘就能講完的事拉長到了半個多小時才說了個大概。

胡斯禦聽到一半的時候坐在馬路牙子上掏出來煙點了一根。

第二根煙的時候橘貓被他周圍的煙熏火燎熏走,路燈下只剩下一個坐著抽煙的人,正對著手機輕聲回了一聲:“嗯,然後呢?”

“其實我知道他搬進來的時候不知道我有這麽多規矩,中介沒有跟他提,怕他覺得我規矩多就不租了。我也沒跟他確定過,就問了中介說的注意事項他都可以接受嗎,他說沒問題我就以為他知道了。所以他這兩年來也一直在承受我的那些規矩,雖然……有時候沒做好,但是他也盡力了不是嗎?我實在不應該沖他發脾氣,特別是當著他女朋友的面,是我做得不對。

“其實……其實也沒發生什麽事情,就是一點小事。你不用太在意的,我就是覺得我性格真的很不好,有時候真的很自私。心情不好就不想回復你的消息了,也想跟你道歉。我真的沒辦法做好很多事情,還總是讓別人失望……所以有點,嗯……在反思自己而已,也不算是不開心,我真的沒事。”

很顯然,最後的這一堆解釋說明是因為盧景擔心自己的情緒不被人認可。怕被人來一句“都27歲了還像小學生似的因為跟不跟誰玩兒不開心啊,至於嗎”,所以來回地說自己沒不開心,說他知道這是件小事,不至於。

但其實一個人最基礎的禮貌就是學會認可別人的情緒,而不是用年齡或者性別或者什麽亂七八糟的條件來限制住某人不該怎麽樣。

胡斯禦拖長了尾音低低“嗯”了一聲,花了點兒時間思考怎麽才能讓盧景稍微改變一下他那“一切都是我的錯”的思維方式。一團煙霧從他嘴裏吐出來,在盧景聽來就是長長出了一口氣。

緊接著胡斯禦就開口:“有一個最嚴重的邏輯性錯誤。”

“啊?”那邊盧景顯然沒料到胡斯禦會冒出來這麽一句話,愣愣地問:“什、什麽?”

“他覺得自己受盡委屈忍讓你許久,為什麽他在明確你的規矩並覺得自己做不到的時候不搬走?你們之間的合同完全不正規,他想搬走不是一件難事。”

“……”這是盧景完全沒想過的角度,他愣了半天,沒接上話。

“第二個邏輯性錯誤。”胡斯禦帶著點不太明顯的笑意,哄小孩兒似的語氣慢慢跟盧景說,“你覺得什麽人才有資格評判你是否自私?一個為你付出而沒有得到回報的人才可能有資格,他有麽?他好像確實盡力了,把自己弄得委屈得不行,實則是偷換概念,他的盡力是處於約定條款中的‘被迫’,而不是拿你當朋友的‘主動’,能理解麽?”

“……好像,不能。”

“換句話說,那些本就是他該做到的,他沒有做到本來就是不對的,現在卻怪你不體諒他。當然,我的意思不是他故意偷換概念只為了說你自私,他大概沒意識到自己在偷換概念,沒意識到他自己才是那個自私的人,一個人隨意評判別人的時候往往是在評判自己。”

胡斯禦其實沒什麽哄人的經驗,很不擅長,他唯一哄過的人就是過年走親戚時總喜歡粘著他的小侄女。不過那個年紀的小女生,“啪嘰”一下兒就抱住了你的腿,你也不知道她為什麽就哭鼻子了,打開手機給她玩個換裝小遊戲她就又眉開眼笑了。

盧景肯定跟五六歲的小女孩兒不一樣,比小女孩兒難哄多了。他有些根深蒂固的思維方式,沉疴頑疾似的難以治愈,慢慢把這個人變成了無法跟別人敞開心扉的人、無法跟別人提出要求的人。

這些都不難看出,胡斯禦一開始以為他是遊刃有余地在演戲,後來反應過來他真是這樣的,又回過頭去想盧景的一舉一動,不過是把自己罩在個殼子裏,時時刻刻想扮演他以為的“普通人”。

這沒什麽對不對的,只不過跟胡斯禦的為人處世太不相同,他是絕不會成為盧景這種角色的——觀察別人怎麽做然後盡量地去扮演,或者這麽說,盧景最大的追求可能是不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