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下學後,沈清煙不常出學舍,白日裏身上束著裹胸布,也就晚間在自己舍內解了布有片刻自在,昨兒月事剛走,這時候若能再吃上府裏做的點心,真是極舒坦了。

沈清煙唉了聲,從小榻上翻下來,雪生看她發髻亂了,便索性散掉束發的緞帶,她還未滿二十,不到及冠的年紀,不能戴冠。

雪生按著她坐在窗邊,拿來梳篦給她梳發,她的頭發又長又密,烏黑如藻,臉白唇紅,光瞧著就打眼,雪生情不自禁道,“?少爺真好看。”

沈清煙愣愣的啊了聲,她腦海裏對自己的樣貌是沒多少想法的,以前她跟姨娘住在外頭,那時候父親不常來,姨娘常常看著她念叨,說她生的不像父親,以後有的愁了,她後面被父親接回府裏,也常聽府裏下人說過,她父親相貌堂堂。

那她必是不如父親的長相了。

雪生笑道,“少爺,這學堂裏的公子您瞧著哪個好?”

沈清煙鼓了鼓唇,未答。

雪生道,“小的私底下偷偷觀察過,這些公子的家世都好,您若有心怡的可得早做打算。”

“沒有心怡的,”沈清煙老實回答她。

雪生把梳篦放回奩盒裏,用一根湛藍細繩將她的頭發松松紮在腦後,才慢慢道,“荀公子還有趙公子在學堂裏算出眾的,可小的看他們不像好相與的,至於顧二爺,他雖對您多有照顧,但小的總覺得他圖謀不軌。”

雪生低頭看了看沈清煙,她也不知在想什麽,左右在房裏不怕,雪生才跟她說著掏心窩子的話,“要小的說,這些人都比不得小公爺,小的看人就沒錯過,小公爺生性是冷淡了些,可能讓這麽多學生信服,顯然是個極厲害的人物,若不是柳姨娘說高攀不起他們英國公府,小的是盼著您能跟小公爺親近,就是跟他打好關系也有好處呢。”

沈清煙聽她提起顧明淵很不快,“他不是好人!”

雪生只得打住話,正怕她會跟她生氣,學舍外響起腳步聲,雪生急忙到門邊開了點縫朝外看,倏地閂好門栓沖沈清煙道,“少爺,顧二爺房門前候著好幾個小廝呢。”

沈清煙好奇的趴到窗台上,貼著窗紗往外瞄,這種窗紗薄如蟬翼,用來擋蚊蟲,又好通風,沈清煙瞪著眸子看向顧明禎住的那間屋,她住的偏,顧明禎卻住在顯眼亮堂的地方,一眼就能看到,那屋前的幾個小廝她見過,常跟著顧明淵,這會兒守在門前,莫不是顧明淵過來了。

像是驗證她的想法。

顧明淵從那屋裏出來,神色森嚴可怖,跟在他後面的慶俞手裏提著一個包袱,沿著抄手遊廊走過來,經過她的窗前時似不經意斜過,正好和她的視線對上。

頭發松散,她兩手撐著下頜,袖子滑到臂彎處,木呆呆的看人,窗紗遮掩下,仍見那兩只胳膊瑩白柔膩,碎發浮在鬢側,懵懂嬌態。

少年姝色莫過如是了。

呆笨的看不出好惡,終將會誤入歧途。

顧明淵收回視線,快步下遊廊出去。

慶俞提的包袱裏掉出來一個黃豆大小的金珠子,發出清脆鈴聲,慶俞趕緊撿起來塞包裹裏,小跑著離開。

沈清煙趕緊下了窗台,跟雪生道,“我就說他不好,都進顧二爺房裏搶他的金子了。”

雪生訕訕道,“……小的聽著像鈴鐺。”

沈清煙也懶得計較是金子還是鈴鐺,她現在潛意識裏把顧明淵想成壞人,就覺得是顧明淵搶人財物了。

她對顧明禎報以同情,打著哈欠睡下了。

——

自那晚顧明淵來過學舍後,顧明禎在沈清煙面前甚少調笑了,也不再變著法邀她進學舍,讓沈清煙安生了幾日。

眼看著近月末,沈清煙越發想念柳姨娘,數著日子等假。

這日晚,她把周塾師交代的功課溫過一遍,確定明兒若被問到不怕答不出,才準備洗漱。

雪生神秘兮兮進屋,對她悄聲道,“少爺,他們又跑出去了。”

沈清煙登時來了精神,急著要出屋。

雪生不放心道,“再有幾日就能回府,這夜裏出族塾也不安全。”

“父親讓我別念著家裏,就算有假他大概也不許我回去,我太想姨娘了,”沈清煙失落道,她都快一個月沒見她姨娘了。

雪生便再不舍得攔她,陪她摸出屋,一路去了角門,還如之前那般,跟那守門小廝充大爺,小廝自是恭敬的開門。

兩人輕輕松松走出族塾,沈清煙小小的拍著胸口呼出氣,跟雪生笑一下,還沒笑完,就見巷子裏站著幾個人,正是荀琮一夥人。

沈清煙身體打了個顫,想退回角門,可角門已關上,她推都推不開。

“你跟著我們出來幹什麽?”荀琮問她。

沈清煙結結巴巴,“沒、沒幹什麽……”

“看門小廝說,你上回也跟在我們後面走的,看不出你膽子不小,”荀琮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