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沈清煙不知道其他人在臨死前是什麽樣, 但她在臨死前腦海裏回溯著過往,走馬觀花似的快速閃現著許多人的臉,最終停留在她姨娘這裏, 她看見姨娘在笑, 朝她伸手說要帶她回家,她想跟著姨娘回家, 不願再受苦了。

她才牽上姨娘的手, 姨娘就要帶她回家了,卻被落水聲打斷,她被抱出水, 姨娘離她越來越遠,她喊不出撕心裂肺哭叫, 被誰抖著手摟在懷裏, 他一口一口的給她渡氣, 直到那些喝進去的水慢慢從嘴邊吐出來, 姨娘徹底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顧明淵那張俊美冷漠的臉。

他坐在離她一步遠的青漢墨玉石凳上, 抱她在懷的那個人原來是她想象出來的,但確實是他把她救上岸的, 因為他身上的衣服在滴水。

這夜月裏,冰冷刺骨, 他臉上猶如覆了一層霜,靜靜的俯視著她,視線裏不帶一絲憐憫疼惜。

沈清煙忍著身子軟爬起身,眼眶發紅的瞅著他, “我剛才跟荀琮說的是假話, 只是想讓他救我上來, 表兄你知道我的,我不想死,我也不想離開表兄。”

她確實不想死,但她確實想離開他,至於荀琮,她從沒有情願去跟他,她心心念念只有她的舉人夫君。

她要把她的女兒身份留給舉人夫君,即使是他顧明淵,也要撒謊欺騙。

沈清煙等不來他的軟化,便大起膽子先看了看四周,確定沒人後,一點點挪到他腳邊,忍著羞澀擡腿坐到他腿上,她怕冷的縮在他懷裏,汲取著熱度,小聲說話,“表兄,你別氣我了。”

他仍然不為所動。

沈清煙知道他喜歡什麽,他最喜歡她的依賴順從,最喜歡她乖巧聽話,她都沒有做到,不是一次兩次了,是許多次,但每一次他都原諒了她。

這次他一樣也會原諒她。

她的兩只手怯怯的往垂在身側的大手裏鉆,她仰起頭往顧明淵的嘴唇上親,親了一下再親一下,等待著他低頭回吻自己,但遲遲沒有動靜,近在咫尺間,她看清他眼底的嘲諷,她不明白他為什麽要嘲諷自己,她噙著眼淚問他,“我想活命才說的謊話,這也算錯嗎?”

可顧明淵眼底的嘲諷逐漸傾瀉,從四面八方將她席卷淹沒,她最終受不了的哭出來。

“我沒錯!”

她叫囂著沒錯,可是眼淚越來越多。

她哭成這樣,她委屈成這樣,他都沒有摸摸她,沒有親親她,更沒有摟著她拍背,她終於發覺顧明淵是真的不願再對她好,她又開始膽怯,慌忙抱住他的脖頸,仰著臉咬他的唇,很細很細的叫著他,“表兄,表兄,我聽話的。”

她得不到他的回應,不遠處卻聽見吹奏《鹿鳴》的曲調悠揚傳來,宴席要開始了,顧明淵也要撇下她去參宴,只有她被隔絕在外面,她想去看舉子,可她渾身濕透,狼狽不堪,她怎麽能這副樣子去呢。

她倏地貼著嘴邊的唇,越發纏著他,依戀的喚著,“顧郎……嗚嗚嗚……我想換衣參宴。”

她把眼淚都擦到對方的衣襟上,誓要纏的他不得不帶自己去上宴,

她哭的正起勁,五官都似浸在紅粉裏,染上了一層緋,束發的紅緞繩早在她落水時就散了,濕漉漉的長發貼在臉側,這張含水似煙的雪白面龐分外懵媚。

顧明淵緩緩伸出骨節分明的手輕鉗她的下巴托起臉。

她還是一如從前的愚蠢天真,嬌弱無能,只能依附他人,仗著他的勢,打著小聰明,以為能瞞天過海的找到她想要的夫君。

他竟也陪她虛與委蛇了這麽多日。

他給過了機會,她不想要。

只能他來奪了。

沈清煙哭停了,張著滿眼水霧,將秀氣的眉毛蹙成結,顫了顫,不敢亂動,還可憐巴巴的叫著顧郎。

可惜郎心似鐵。

顧明淵驟然朝她衣襟伸手。

沈清煙嚇得揮開他,身子一踉蹌倒地上,她緊緊揪著自己的衣領,震驚道,“表兄……你也想欺負我嗎?你、你從來不是這樣的。”

顧明淵看著腿膝處她坐出來的水漬,神色愈冷。

沈清煙想爬起來跑,可是她腿腳無力,她蜷縮成團,做出很兇的表情,眼睛裏卻是淚,逞強道,“我是男人!”

到這個時候了,她還是滿口謊話,以期能唬住他,再像從前一般的騙著他,就像她想的那樣,要騙到底,騙到她從他身邊逃離,他找尋不到她。

他輕笑了一聲,從石凳起身,一步一步朝她走來。

沈清煙捂緊領口,汲著淚一遍遍道,“我是男人,我真的是男人,你之前不是這樣的,你之前都幫我的,我看錯你了,原來你和荀琮他們一樣,你是偽君子!”

顧明淵扣住她一只手,撥開她攥著衣領的手指,伸手撕扯她的衣裳,她陡然被嚇得踢蹬著腳大哭,“表兄!我害怕!我害怕!嗚嗚嗚……求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