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上夜後, 屋內靜謐,時而可聽見窗外枝頭寒鴉的淒厲慘叫,沈清煙在昏迷中尚能感覺到自己被捏開了嘴, 有苦澀藥水灌入她口中, 苦的她直蹙眉,她也從昏迷中逐漸醒轉, 剛醒來的那一刻, 她沒有立刻睜眼,還下意識的舔了舔唇,滿嘴苦味, 原來她真喝藥了,她分明是在鹿鳴宴, 看上了一個白白凈凈的舉人夫君。

她急忙把眼一睜, 入目是顧明淵坐在身側, 他手裏還攥著毛巾, 神情莫名, 一雙狹長的眸和她對望, 再移向她身上。

沈清煙隨著他的目光也往下看,就見自己衣衫袒露, 她的裹胸布藏不住了,明明白白的被他看在眼裏, 甚至是她毫無防備的暈厥時被他松開了衣裳發現的。

沈清煙先是驚怕,那皎白的面孔上露出了怯懼,她看著顧明淵慢條斯理的把毛巾丟進水盆裏,他站起來, 居高臨下的垂視她, 一句話把她壓的喘不過氣。

“你是女人。”

沈清煙顫栗著, 瞬時腦中空白,在第一時想爬起來求他饒過自己,但她渾身無力,軟手軟腳的都坐不起來,艱難的往床攀挪,挪近了,伸出一截細弱柔膩的雪臂想牽住他的衣擺,求他。

可當她的手快觸到衣擺時,她卻陡然間停住了,永康伯府的六少爺是女人這個罪名一旦打下來,她是生是死,只是他一句話的事兒,她不能盼著一個斷袖會對她這個姑娘有憐惜,他只會怨恨她欺騙自己,徹頭徹尾的欺騙,換作任何人都會暴怒。

她不能認下自己是女人,只要他沒看到自己的身子,她還是咬死了不認。

她把手縮回去,下頜微擡,長發鋪了滿枕,還妄圖糊弄他,“我身上有傷,才用裹起來的,我、我不是女人。”

到這個時候,她依然不死心。

顧明淵立時折過身,踱到裏間門前,沖守在門口的雪茗道,“解了她的裹胸布。”

雪茗僵著身進門。

沈清煙霎時驚恐,連連顫聲說不,但見顧明淵也轉回來,看他架勢如果雪茗不解裹胸布,他就要親自上手來解,他的力氣有多大沈清煙見識過,她的謊言抵抗不了他的強勢。

她終於慫了,小聲的泣淚,滿腹羞恥的說著,“不要……我……是女人。”

顧明淵暫住腳,眼掃過一旁瑟瑟發抖的雪茗,隨後出了裏間。

雪茗看沈清煙趴在枕頭上流淚,不敢安慰她,今兒晚顧明淵是鐵了心要治她,誰也阻攔不得。

雪茗遵著顧明淵先前給的吩咐,回了趟廂房取來一套淡粉色大袖蝴蝶紋褻衣,帶著水紅色肚兜,是女人穿的。

沈清煙邊哭邊問她這衣服哪兒來的,雪茗便說是顧明淵叫拂冬拿來的,沈清煙便沉默著任她服侍自己換衣,泣不成聲。

待換好了褻衣,雪茗有點心疼她,又不覺臉紅,她身子長的越發的好,解下裹胸布後,巒起峰湧,柳腰不及一束,婀娜玲瓏至極,褻衣也掩不住這似水做成的肌骨,只是可憐她此時只知道哭,身子顫顫,顧明淵若入內看見這副春色,只怕她又得遭不少罪。

雪茗輕輕嘆氣,還是喂她喝了點水,看她半閉著眼要睡過去,便匆匆出去掩上門,沖那高挺的背影敬了敬,“小公爺,我們姑娘換了衣裳……”

顧明淵負著手沒有進門,道,“照顧好。”

之後就把裏間分出來,任沈清煙在裏間養病,她被識破了女兒身,已不能再像以前那般,仗著男兒身可以隨意在外面走動,她每日裏忐忑不安,吃喝自有人送進來,雪茗會陪著她,她有時會問雪茗,顧明淵在哪裏,他近來心情如何,是不是在想法子處置她。

雪茗為難不已,因為她也看不見顧明淵,顧明淵都不踏進主臥,她也摸不清顧明淵現在的態度,到底是像以前一樣繼續寵著沈清煙,還是打算給她點教訓,更有可能把她送回永康伯府,讓她自生自滅。

這種漫無目的的被動等待受罰極其煎熬,沈清煙有時候會哭,哭夠了就胡思亂想,想著自己會怎麽死,會不會也像姨娘那樣被一塊草席裹屍,顧明淵發善心給她姨娘修了墓,那她大概只會被野狼吃掉,她那才見一面的未來舉子夫君她終究是嫁不成了。

她在這主臥內將養好了病,有一日被告知她要出去一回。

她渾渾噩噩仍穿著男裝,雪茗沒給她纏裹胸布,給她戴好鬥笠,鬥笠的紗布很長,罩住了她全身,雪茗才攙著她出主臥,院裏有馬車在,她魂不守舍的上了馬車。

掃墨便趕著馬車從靜水居後門出去,過角門一路往崇德街去,沈清煙心跳如鼓,這不是回永康伯府的路,她要被帶去哪兒,會不會被活生生丟出城?

然而是她多想了,馬車停在會茗居,掃墨低垂著頭等她下來,帶她和雪茗一起上了二樓雅間,這裏沈清煙來過,所以很熟悉,她勉強放松了些,原來是讓她喝茶,那雅間被一架八扇花鳥山水屏風隔成裏外,小二送進來不少茶水點心,掃墨叮囑她呆在裏面不要說話,沈清煙答應著,掃墨便出了屏風,守在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