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機場(第3/4頁)

江闕附和般笑了笑。

他心中的確有些微暖,但並不僅僅是因為粉絲投其所好,而是因為這件東西本身對他來說就有著非比尋常的意義。

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人曾將這麽一件東西送給他,它就像是黑暗裏的一道光,陪他度過了許許多多不眠之夜。

這些賀景升自然是無從知曉的,而江闕也並未打算與他多解釋,只淡淡岔開了話題:“我們現在去哪?直接去你公司?”

賀景升從後視鏡裏大驚小怪地看了他一眼:“怎麽可能?你剛到就讓你幹活兒,你當我是周扒皮啊?當然是先帶你去吃飯啊!”

江闕從善如流地“哦”了一聲,仰身靠上椅背,將手心裏的激光棒輕輕放回了口袋。

*

與此同時,銀嶺郊區。

宋野城把江闕送去機場後,並沒再原路返回山莊,而是直接驅車前往了銀嶺東郊的墓園。

《尋燈》裏有一場墓地戲,時間點是在方喬墜樓之後,發生在方至夫妻二人之間,也就是宋野城和許意的對手戲。

宋野城抵達墓園時,劇組人員也剛好到齊,趁著他們布置場地和圍攔界線的空當,化妝師在保姆車裏給他做完了妝發。

工作日的墓園相當冷清,即便偶爾有人前來也是為了祭奠親友,很少有看熱鬧的心情,所以劇組工作幾乎沒受多少幹擾,進行得十分順利。

宋野城和許意在場邊對了兩遍台詞,等一切安排妥當後,很快便開始了這場戲的拍攝——

有人說,養育子女的眾多慰藉之一,就是會明白人的青春不會逝去,它只是傳遞到了下一代的身上。

當父母去世時,孩子會意識到必死的命運,而當孩子去世時,父母卻會失去苟延殘喘的動力。[1]

方喬墜樓以後,承受著喪子之痛的方至很長一段時間都過得渾渾噩噩。

上班,下班,吃飯,睡覺。

每一件事都仿佛失去了意義,整個人猶如行屍走肉般變得機械而麻木。

某天清晨,他如往常一樣無精打采地去了公司,到門口才發現那天原來是周末,公司壓根就沒開門。

原地呆立了片刻後,他轉身出了大樓,卻沒有直接回家,而是沿著空曠的馬路漫無目的地遊蕩了起來。

就這麽心不在焉地走了不知多久,再回神時,他發現自己竟然已經不知不覺走到了郊區墓園。

這曾經是整個城市裏他最陌生的地方之一,而今卻已成為了埋藏痛楚的所在。

他在大門前遲疑了良久,最終還是邁步走了進去。

沿著那段他不願記住卻已然刻骨銘心的道路走到墓區最深處,又順著台階上行了一段後,他的腳步忽然一頓。

不遠處,方喬的墓碑前竟然坐著一個人,而那人的背影他再熟悉不過。

是喬敏。

方喬過世之後,他們夫妻二人已經許久沒有好好說過一次話,兩人都像是突然忙碌了起來,每天早出晚歸,仿佛無形間達成了某種默契,默契地維持著虛假的平衡。

方至完全沒想到會在墓園看見她,不由得在原地愣了片刻,終於還是選擇了繼續向前走去。

方喬嶄新的墓碑下擺著幾樣她生前最愛吃的水果和甜點,喬敏抱膝坐在墓前,長發松散地紮了個垂下的馬尾,風聲將她的啜泣和低語吹得支離破碎。

“喬喬……都是媽媽不好……不該帶你去那麽危險的地方……更不該沒有保護好你……”

“可是……可是媽媽真的不是故意的……媽媽每天都在後悔……如果那天先送你回家……如果那天讓爸爸去接你……就不會……就不會……”

斷斷續續的哭訴隨風傳來,浸透著喬敏的崩潰和無助,猶如一把銹鈍的尖刀,將方至原本已近麻木的心鑿得生疼。

其實他何嘗不知,意外之所以被稱為意外,就是因為沒有人能預知它的到來,而當它真正發生以後,留給人們的只剩下訴不盡的“為何”和“如果”。

方喬的離去傷及的不僅是他,喬敏也同樣備受折磨,而正因為她當時在場卻沒能盡到看顧之責,她所承受的自責和悔恨其實還要比他更加濃重。

方至布滿血絲的眼眶漸漸通紅,他嘆息著呼出了一口炙熱的濁氣,緩步走到墓前,彎腰坐在了喬敏身邊。

喬敏直至此刻才發現了他的到來,從臂彎中擡起被淚水浸透的雙眼,難以置信地望向了他。

方至擡手摸了摸她的後腦,眼底濃到化不開的悲哀中多出了一抹疼惜,像是無聲寬慰,又像是感同身受。

喬敏哽咽地注視著他的雙眼,再也無法抑制洶湧的悲傷和苦痛,傾身埋首在他肩頭,緊緊抓著他的衣服,顫抖著泣不成聲。

同樣傷痕累累的兩個人就這樣依偎在陰霾的天幕下,猶如受傷後互舐傷口的困獸。

風聲伴著嗚咽久久不息,拂過層疊的墓碑,拂過濃蔭與草木,盤旋著升向渺遠蒼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