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折磨

醫院值班辦公室。

賀景升復述完葉鶯那句話, 仿佛至今還沉浸在當時的不可思議中:“我那時候完全沒想到還會有這種發展,但我更沒想到的是……”

“他答應了。”宋野城接話道。

不是疑問句,而是篤定的陳述。

他太了解江闕了。

那時的江闕本就已經把江抵的意外歸咎於自己, 而葉鶯的話就仿佛在說“這是你欠我的”, 江闕根本沒有拒絕的余地。

賀景升點了點頭:“我當時雖然反對他的決定,但又沒法替他做主,最後只能陪他一起把她養母送回了家。”

到江闕家裏之後,賀景升仍在試圖勸他改變主意,可他卻像是完全沒聽見賀景升的話,只說:“你先回去吧,我暫時就不回去了。”

那時為了陪江闕辦理喪事, 賀景升已經在蘇城待了半個多月,他總不能一直在那裏待下去,所以最後他也沒了辦法, 只能揣著滿腹無奈暫時離開了蘇城。

“回去之後, 我其實挺擔心的,畢竟他養母說那話的樣子, 實在像是不懷好意。”

“但我每次給他打電話、發消息,他都說沒什麽事, 說讓我放心, 以至於後來我也忍不住想,說不定真的是我多慮了,畢竟醫生都說他養母的病情沒那麽糟,也許是我把情況想得太嚴重了。”

說到這裏,賀景升再次嘆了口氣:“直到一個多月以後, 我有天沒提前打招呼就飛過去看他, 敲開那扇家門的時候, 我才知道他過的到底是什麽樣的日子。”

那天上午,賀景升剛落地就直奔了江闕家的小區,在門口超市買了一些探病適用的營養品,然後便提著東西上了樓。

不料剛到門前,還沒等他按下門鈴,就聽見門裏“嘩啦!”一聲脆響,仿佛是打碎了什麽玻璃容器。

“你寫這種東西是什麽意思?!”

葉鶯的斥問傳出門來,明明隔著厚重的門板,卻還是令人心中一緊。

她的問題並沒有得到回答,於是賀景升聽見“呲啦——”一聲長響,像是紙張被撕裂的聲音:“你寫她墜樓幹什麽?寫她養母在旁邊幹什麽?”

這句話依然沒有得到答案,緊接著又是一聲“呲啦——”撕裂聲:“你不就是想暗示黃毛是我害死的嗎?”

這話之後伴隨著幾聲冷笑:“你早就已經知道了是不是?你想暗示給誰看啊?——對,它就是我弄死的,那又怎麽樣呢?!”

嘩啦!

又是一聲玻璃碎裂聲。

賀景升完全沒聽懂這些話的意思,但卻已然聽得心驚肉跳,趕忙擡手按下了門鈴:

叮咚——

屋裏的所有聲響戛然而止。

但賀景升等了半天,卻沒人過來開門。

叮咚——

叮咚叮咚——

賀景升連續不斷地又按了幾次,活像是催命一般。

終於,輕微的腳步聲響了起來,片刻後,房門“哢噠”一聲解了鎖。

當那扇門被拉開的瞬間,賀景升險些都沒敢認出眼前人。

江闕的模樣實在太憔悴了。

那眼窩下的烏青、淩亂的頭發和蒼白的面色簡直就像個病入膏肓的病人。

而在看清門外之人的刹那,江闕明顯有些愣怔,緊接著像是想遮掩什麽一般,條件反射地把門扇往裏合了些:“你稍等一下,出去說。”

然而賀景升已然意識到了什麽,根本沒給他關門的機會,強行止住了房門合上的趨勢,將門推開直接擠了進去。

屋裏的光線昏暗得一塌糊塗。

周圍所有窗戶都被報紙似的東西貼得嚴嚴實實,沙發和茶幾歪歪斜斜,地上還散落著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

光線實在太差,賀景升一時沒法辨認那些都是什麽,只勉強能看見葉鶯就坐在那歪斜的沙發上,手裏攥著一本書和兩頁撕下的紙,此時正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出於禮貌,賀景升到底還是張了張嘴:“葉阿姨。”

他將手中的營養品稍微提了提,本想再補一句“我是來探望您的”,卻見葉鶯已經漠然地轉開視線,將手中的書“啪”地丟在茶幾上,紙頁隨手撕碎扔開,起身徑直走回主臥,“砰”一聲甩上了房門。

賀景升沒理會她的無禮,反正早就已經見識過了,只將手裏東西擱在一旁地上,轉頭問江闕道:“她剛才在跟你說什麽?黃毛是誰?”

江闕道:“是我以前養的貓。”

回憶起剛才聽到的話,賀景升道:“是被她害死的?”

江闕點了點頭。

賀景升看了一眼茶幾上那本被撕得破破爛爛的《塵埃》,很快反應了過來:“她覺得你書裏的情節是在故意暗示這件事?”

江闕再次點了點頭。

賀景升簡直無語:“她是不是有——”

他本想說“是不是有病”,結果一想她還真有病,反倒硬生生被噎了一下,最後只能發泄似的哼了一聲,反手拍開了大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