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重演

那天賀景升臨走時, 江闕說讓他回去後安心忙自己的事,不用特意過來看他,可賀景升又哪裏安心得了, 最後好說歹說, 才讓江闕勉強同意他一兩個月來一次。

說是說一兩個月,但賀景升去的頻率遠比約好的要高得多,幾乎是每隔幾個星期就會飛過去一趟。

只不過,江闕再也沒有讓他直接去過家裏,每次都只讓他在小區附近的咖啡廳等著,自己過去見他。

江闕本就不是個善於社交的人,他身邊能稱得上朋友的其實也就賀景升一個。

而賀景升也很清楚, 在眼下這種情況下,他可能是江闕與外界的唯一聯系,所以每次過去時, 他都會主動說很多近來發生的趣事, 說新聞也說八卦,試圖借此來讓江闕產生些許仍與外界未曾脫離的感受。

然而很快他便發現, 這種接觸的效果其實並不太好。

起初每次見面的時候,兩人還能稍稍聊上幾句, 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 江闕每次出現時的狀態都會比上一次更加憔悴,開口的次數也越來越少,最後幾乎到了沉默不語的地步。

甚至還有幾次,賀景升在他臉頰和頸側看到了明顯的淤青和抓痕,然而不論賀景升怎麽追問, 他都只是淡淡搖搖頭, 仿佛一個字都不願多說。

到最後, 他已經開始直接拒絕見面了。

每次賀景升表示要過去看他的時候,都會收到類似於“我明天有事”這樣的答復。

起初賀景升以為他是真的有事要忙,心裏還稍稍松了口氣,心說原來他也不是無事可做,只要有點事能分散一下注意力,甭管是什麽事,也總好過整天悶在家裏受氣。

但是隨著這種答復的次數越來越多,賀景升縱使再遲鈍也反應過來了——江闕根本不是有事,他只是不想見面。

這個認知讓賀景升感受到了一絲不安。

如果對方不是江闕,他或許會把這種回絕理解為冷淡、疏遠,是朋友間關系淡化的訊號,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忙碌起來逐漸失去交集也實屬正常。

但他卻清楚地知道江闕這大半年來過的是什麽樣的日子,知道他的狀態一直在持續下滑,而自己是他與外界唯一的聯系,現在他就連這根聯系也想切斷,不得不讓賀景升感到擔憂。

所以,他壓根沒去考慮什麽冷淡不冷淡的問題,在又一次收到江闕“有事”的答復後,十分“沒眼力見”地追問他有什麽事,什麽時候才能有空。

前一個問題得到了回答,可後一個問題卻直接石沉大海。賀景升繼續追問,得到的也只是諸如“再說吧”這類敷衍的答復。

再往後,就連敷衍都沒了。

賀景升追問多了,江闕就幹脆連消息和電話都一並無視,仿佛鐵了心要徹底與世隔絕。

這讓賀景升感到了無力。

作為朋友,他當然希望能拉江闕脫離苦海,可江闕畢竟是個成年人,做出的決定無須他人置喙,他能做的也不過是在每次見面時盡力多勸幾句,卻無法強行改變什麽。

但現在,江闕直接避而不見,他就連勸都已經無從勸起。

那段時間,賀景升心中著實糾結,結果糾結來糾結去,最終還是覺得不能放任他就這麽消沉下去,咬咬牙打開訂票軟件,準備再飛過去一趟,直接上門找人。

然而,就在他機票都已經選定、正要確認付款時,居然破天荒地接到了一個電話——

盯著屏幕上跳出的來電顯示的名字,賀景升足足愣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連忙接起了電話:“喂,江闕?”

對面輕輕“嗯”了一聲,嗓音裏帶著些久未開口的疲憊和喑啞:“你這兩天忙麽?”

賀景升意識到了什麽,趕緊道:“不忙,怎麽了?你閑下來了?”

江闕再度應了一聲,問道:“那你後天有空過來一趟麽?”

“後天?”賀景升低頭看了眼手表上的日期,往後推了兩天,陡然反應了過來,“後天不是……那什麽嗎?”

“嗯,”江闕淡淡應道,“是我爸祭日,我想去墓園看看他。”

話說到這個份上,賀景升當然不會還不明白是什麽意思,他沒想到江闕會主動提出需要陪同,雖然覺得意外,但也有些欣慰,於是二話不說就答應了下來:“行,那我後天坐最早的一班飛機過去。”

*

兩天後。

賀景升如約抵達了蘇城,因為這回江闕沒再阻止他去家裏,他到小區後便直接上了樓。

跨出電梯時,正好遇見江闕關門出來。

那天的江闕穿得少有的正式,在深色衣料的反襯下,那張本就憔悴消瘦的臉便更顯得蒼白了幾分。

但不知道是不是賀景升的錯覺,在兩人視線相觸的刹那,他竟覺得今天江闕的狀態和先前不同了,不再是那種灰色的沉寂和頹喪,而是一種奇異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