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石縫花開

這晚褚一諾也不知道是吃多了消化不良, 還是有什麽別的情感化作了心事,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就是睡不著。

一閉眼, 總想起傍晚的那碗長壽面,以及浮現出的那張俊朗不凡的臉。

她沒想過生日的時候會吃上一碗長壽面,更沒想過這二十多年裏吃到的第一碗生日長壽面是在異國他鄉,那個叫顧堯的軍人做給她吃的。

她從不在乎生日,也不是個矯情的人。

可是偏偏是他。

他無意聽見, 卻有心記住了。

當他親手將生日祝福送到她面前的那一刻, 是難掩的感動與心動。

是啊,她好像總是反復的因為他而不受控制的心動。

哪怕他把筷子遞給她,讓她慢慢吃,別浪費就走了。

哪怕他從頭到尾沒有跟她說一句“生日快樂”。

哪怕她的一句“謝謝”換來的是“都是戰友, 不用客氣”。

哪怕, 她明明知道他對她不過是他口中純粹的戰友之情。

可是……

褚一諾又翻了個身, 伸手捂著自己的左胸口。

“撲通撲通”的心跳像大海裏成群結隊的粉色海豚, 一條又一條,一下又一下地躍上海面, 又重重地落下,激起了千層浪花。

就在此時, “砰”地一聲響。遠方傳來的爆炸聲不大,卻接二連三, 清晰入耳。

梁班長率先從行軍床上彈了起來, 褚一諾緊跟著坐了起來。兩人對視一眼,快速下床穿鞋, 一前一後地沖出了宿舍。

一出宿舍, 還能看見北面上空騰空而起的紅褐色和白色, 映照了一片鴉色。

營區營房裏一排排燈光亮如鷹隼的眼,溢在夜色裏,所有人踩著光影聞聲而動。

褚一諾想到了什麽,拔腿朝前院停車場跑去。身後的梁班長見狀,一邊喊她一邊也跑步跟了上去。

趕到停車場的時候,一支全副武裝的作戰隊伍握著“步\槍”集結完畢,一一登上了步戰車。

褚一諾在前方第一輛步戰車邊捕捉到了那個高大的身影。

崗哨淌下來瑩亮的燈光落在他身側,立於半明半昧裏。

與其他的戰士一樣,顧堯一襲迷彩作戰服著身,頭戴UN藍色頭盔,腰間綁著武裝槍帶,手持突擊步\槍。

英武挺拔,也朔風凜冽。

他迅速拉開車門,一只腳邁進車內的同時頓了一下,像是對目光有所感應,偏頭朝褚一諾這邊看了過來。

刹那間,男人那雙沉黑肅殺的冷眸在對上姑娘蹙眉擔憂的眼神時,稍稍的溫和了幾分。

顧堯朝褚一諾微微點了下頭,收回視線,長腿跨進副駕,關門,一氣呵成。

褚一諾目送著一輛輛步戰車排列整齊,迎著夜半的風,高高矗立的鮮艷國旗和藍色聯合國旗,駛出了營區大門。

梁班長接到待命的通知後,對褚一諾說:“極端組織偷襲任務區,現在正在交火,顧隊他們過去增援。我們後勤戰備,褚老師你先回宿舍吧。”

其實來到慕卡爾這麽久,褚一諾已經習慣了枕著槍炮聲入睡。

只不過今夜的動靜似乎特別的大,能出動這麽多步戰車,不是小範圍的交火。

今夜注定無眠。

褚一諾也不給其他人添麻煩,在宿舍門口來回踱步了很久,頻繁的看時間,也不過才過去十分鐘。

這一夜好像格外的漫長。

國內此刻是大年初一,人們應該在開開心心的拜年。

而這裏,沒有和平的喜悅,沒有節假日?。

有的,只有硝煙與炮火。

……

褚一諾跟沈警官他們抵達難民營的時候,是太陽升起前的至暗時刻,眼前的一幕幕是徹底破碎在這至暗之中的希望。

濃烈的血腥味摻著火藥焦臭味散在濃煙滾滾的空氣裏,入目皆是狼煙繚繞,殘垣斷壁。

無法想象,不過才相隔了一天。歡聲笑語的這裏便成了人間煉獄。

唯獨那棵屹立不倒的橡樹枝丫上,飄揚著無數的絲帶,寂靜無言。

戰鬥已經結束,恐怖分子敗退,維和部隊與政府軍正在清理戰場。

褚一諾他們接到任務過來善後,以及為幸存者做心理援助。

不是第一次,但絕對稱得上是最為慘烈的一次。

褚一諾一邊走一邊四處看去,在路上他就詢問過現場情況。

很糟糕。

不過,不幸中的萬幸是增援的中國維和戰士們沒有傷亡。

她沒有看到顧堯,來往都是陌生的臉龐。

目之所及,是地上那些燒焦的屍體,是殘肢斷臂,是血肉模糊拼不出一個完整的身體。

有孩子,有好多躺在火光與血泊中沒了呼吸的孩子。

褚一諾經過他們,卻沒有勇氣再看第二眼。

那一張張能完整認出的血跡斑斑面龐,是前不久還在朝她笑鬧的臉。

那一雙雙飽受戰火依舊幹凈純粹的眼睛,卻再也不會在天亮後睜開,看看他們的家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