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等待攀頂的雪山”

7月9日,天氣陰

模擬考的成績出來了,還是很差勁,下周的期末肯定不會好到哪裏去。

中午跟蹤廖今雪的時候被發現了,他會來警告我嗎?會的話為什麽不在今天說,也許他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

放學的時候下雨了,忘記帶傘,只能等雨停後再走回去,回家被媽罵了一頓。

雨很討厭,和廖今雪一樣討厭。

高二暑期挾帶翻湧的熱浪推進許戚的生活,燥熱,令人心煩。

他是個擰巴又奇怪的人,沒有緣由地抵觸周遭一切不符合心意的事物,尤其是夏天。他討厭冰棍,討厭空調,討厭水浪,討厭夏天怎麽都下不完的雨水。

暑假和美好二字搭不上邊。

陳芳實在看不下去許戚的成績,按著他的腦袋報了一個數學班,指望他少在眼前晃悠的同時救一救那已經跌進泥裏的成績。

假期生活和上學沒有什麽兩樣,許戚下午補習,晚上回家吃飯。家裏裝修時一共騰出三間臥室,留給客廳的空間便所剩無幾,這些年許家吃飯一直都用折疊飯桌,擺在客廳一角。

晚飯時候,陳芳和許山坐在桌子兩側,電視播放每年暑期都會重播的劇集,聽得生厭。許戚面前正對一張桌角已經被磨褪色的紅木祭台,插在香爐裏的長香燃掉一半,桌上供奉牛奶和橘子的黑白照片直直盯著他,上面的男孩年齡約莫不超過八歲。

這個位置,似乎刻意地為許戚一個人留出來。

許戚吃飯永遠低著頭,快得仿佛不需要咀嚼,囫圇吞下直到胃裏傳來飽脹的信號,然後在陳芳的指摘聲裏重重關上臥室門,這樣的畫面每天都在上演。

高三教室搬到了三樓,黑板右下角記錄距離高考的日期,每天都有學委專門擦掉,再用粉筆寫上新的數字。許戚看著變幻莫測的字符,笨重的腦袋有時候會記不起前一天的自己幹了些什麽,一天就渾渾噩噩地過去。

寫日記是一個好習慣,可以讓許戚不忘掉那些重要的事情。這個習慣從他十四歲開始,以前寫完的幾本日記都被藏在床頭的縫隙裏,避免陳芳看見。

睡不著覺的晚上,許戚會隨手翻出一本回顧過去,看著經常會暗暗驚嘆,原來他還做過這樣的事情,有的時候拿錯成沒有寫完的日記,一個討厭的名字總能刺入眼簾。

許戚不是沒有想過改掉自己這個糟糕的愛好,嘗試的第一天,視線難以克制跟隨廖今雪的背影,像某種植物的趨光性,他追趨廖今雪,於是沒有意外地以失敗告終。

當人開始對一件事情上癮,危險的信號不會再遙遠,許戚安慰自己,只是廖今雪太倒黴,換成其他任何人處在這個位置,他都會在抑制不住偷窺欲的那天沿著對方走過的路。這是本能,不為某個人變得特殊。

只怪廖今雪太倒黴。

新學期開始,廖今雪沒有再回頭像上次那樣看他,許戚說不清安心還是煩悶,無論廖今雪是否注意到身後的影子,他都為此感到一種極端的不平衡,甚至會故意走得很近,抱著不知道什麽樣的心態想讓廖今雪發現馬腳,同時又怕這一幕真的發生。

一個多月過去,廖今雪又長高了,沒有剪短的發尾戳著校服衣領,低頭會露出一段後頸,黑發與校服之間唯一一抹色彩吸引人看過去。

許戚相隔三個人的距離隨走廊的人流跟在廖今雪身後,半個學期時間,他已經熟記每個拐角和教室的排列,如果在這種事情上的記憶力能用到學習上,不知道他現在會不會有不一樣的人生。

分神那瞬間,意外發生得很快,等肩膀的鈍痛散去,許戚身體被成摞的課本重重撞偏,掉落地上的書已經踩在不少人腳下,人群主動繞出一圈事故發生的空地。

胖男生看著滿地狼藉,不管事情怎麽發生,已經粗聲把責任全都推到許戚頭上:“你怎麽看路的,撞掉人東西不會道歉嗎?”

“對不起。”

許戚身上紮著無數不知道從哪裏投來的視線,有的看熱鬧,有的隨便一瞥,他蹲下身竭力縮小身影,拾起那一本本被踩過的課本,沒有為自己是否真的撞人辯解一句。

男生似乎抱怨了一聲‘真倒黴’,圍觀的人群繼續流動,自動忽略這塊沒有特別的意外。

許戚撿起地上的課本,撣掉那些灰塵,書封印著一個舉相機的男人拍攝身後的風景,不知道是在哪個國家,占據封面二分之一的雪山巍峨綺麗,斑駁的藍渡在雪白的山腰,交融得難舍難分,呈現一種另類,震撼的神聖美。許戚久久沒有動,忘記他原本在做的事情。

“好了嗎?”

“...快了。”

胖男生的催促讓許戚動了,他把書疊進懷裏,沉沉蓋住剛才一湧而來的思緒。懷裏的課本越來越重,將許戚瘦弱的手臂直直往下拉扯,起身的時候嘩啦啦掉下去一半,幾分鐘的功夫全都白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