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惡意(下)

許戚聽到梁悅的名字時大腦嗡的一聲,不由自主松開了抓住廖今雪的手,後面的內容他已經聽不清,只記得翻來覆去重述唯一一句話:“你來過…我的婚禮?”

“我沒有進去,但在酒店門口看見過你們。”

已經夠了。這句回答對許戚來說已經夠了。

“所以你從一開始就知道,你是故意的?”

許戚直直望進廖今雪的雙眼,裏面倒映出他空洞洞的表情,沒有一丁點生機。

廖今雪的承認與否認都失去了意義,他心中寄托的最後一絲信念轟隆崩塌,把他壓在廢墟底下,一動也不能動地承受五臟六腑位移的劇痛。

廖今雪知道梁悅是他的妻子,他從一開始就知道。

這半年來的點點滴滴凝聚成一場可以摧毀一切的暴風雨,把許戚的世界擊打出一條接一條裂縫,線連成窟窿,自上而下地粉碎了一地。

真相一直都有跡可循,他能輕而易舉地發現廖今雪和梁悅之間的種種,梁悅也能通過照片敏銳地察覺到他和廖今雪的不對勁,為什麽他從來沒有懷疑過這場風暴中心的廖今雪?挑起一切爭鋒、真正插足了他婚姻的廖今雪?

他為什麽會天真地相信,這道追隨了整個少年時代的背影依舊一塵不染,能被他如此輕而易舉地擁入懷中?

廖今雪的喉嚨不知為何發幹,卸下捏著許戚下巴的力道,殘留的溫度卻循著指腹燒到了胸腔,“我說我因為同事推薦找到照相館,你信了;我說我假裝對你的婚姻不知情是為了重新確認,你什麽都沒問,也信了。許戚,世界上哪來這麽多巧合?”

沒有巧合,一切不過是因為許戚愛他,所以盲目地相信他說的每一句話。

不管謊言中有多少漏洞,作為被愛沖昏頭腦的傻子,許戚早已學會自圓其說,甚至能主動替廖今雪尋找借口,說服自己繼續愛他。

可在廖今雪眼中,這些行為只是不堪,只是一個可以隨便踐踏的信號。

許戚拼盡全力掙脫開了廖今雪,像是觸碰到什麽洪水猛獸倉皇地後退,肩膀撞到墻面,疼和冷已經分不清彼此,“你做這些僅僅是為了報復我嗎?你故意接近梁悅,故意引我察覺,制造偶遇,裝作對我那麽的關心...這些都是假的嗎?你做了這麽多最後只是想要報復我,戲弄我嗎?”到最後,他幾乎是嘶啞著吼出來。

廖今雪碾在許戚覆滅的希望上,說:“我從來沒有說過要和你在一起。”

半年來的相處,他們之間每一次眼神的觸碰,每一次繾綣的交融,被這句否認釘在了高高的恥辱柱。

廖今雪指著那處告訴他,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活該他被騙走一顆不值錢的心。這場雙人戲裏,自始至終只有他一個人傻傻地入戲。

許戚抱緊雙臂顫抖著彎下腰,垂直滴落的眼淚模糊了鏡片,看不清地面,整個世界在他腳下一寸寸消失。

他被逼停到這個狹窄的角落,只剩下斷斷續續的呢喃:“你想報復我可以打我罵我,可以拿刀在我身上也割一刀,隨便你想怎麽樣,可是為什麽要欺騙我?我的真心對你來說就這麽一文不值嗎?”

“你不是心甘情願被我騙嗎?”

廖今雪拋棄了所謂的風度,那條一直守在底線的紅線在這一刻崩裂,他邁出自己的世界,朝許戚步步緊逼,“我以為你也樂在其中,至少不討厭。我毀了你的婚姻,你的工作,但你還要對我感激涕零,好像我不繼續做點什麽,就對不起這個來之不易的機會。”

許戚第一次知道,原來喜歡一個人也有錯。對廖今雪的包容與無限退讓,成為了他遭受這場報復的原罪。

惡言相向是一件最容易的事情,不需要隱忍,更不需要顧慮對方的感受,只把心底最惡毒的想法化作鋒利的語言捅進對方胸膛。不管這把刀子是否利到割傷對方又傷了自己,至少誰都不會好過。

廖今雪在冷笑,逐字逐句:“是你先招惹我,也是你活該。”

許戚擡手打在廖今雪臉上,就連他自己也不清楚這一刻的沖動是被哪一句話觸怒,火辣辣的疼直刺進掌心下的皮膚。

廖今雪被他毫不收斂的力道打偏了臉,這一巴掌打到的不僅僅是臉,還包括這場爭執裏冰冷麻木了一晚上的心,在上面像是有一道裂痕崩開的聲音。

疼痛遲來,廖今雪無暇分辨來自臉還是心臟。他眼裏只有許戚蒼白而崩潰的臉,鼻梁上被水汽暈濕的鏡片,下面是繃緊的雙唇,在止不住顫抖。

他知道那裏是軟的。

“夠了,你不要再說了。”

許戚大口地喘息,可是怎麽都不能緩解供氧不足的心率,眼前突然黑了一陣,生理意義上真正的一瞬間看不清任何東西,他短暫地失明了。

廖今雪垂在身側的手動了一下,擡起後放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