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惡意(上)

時間仿佛回到重逢以前的那段時日子,他們明知彼此的存在,誰也不主動打擾誰。一條看不見的細繩將他和廖今雪連接在一起,越離越遠,繩子被磨得越來越細,最終會在脆弱的中心斷開,再也回不去。

許戚不敢見廖今雪。

他攢足了的勇氣被尖銳的真相戳破,散佚得一塌糊塗,與廖今雪相處這半年來發生的每一件微小的細節都被挖掘出來反反復復地重放——為什麽廖今雪要隱瞞這段過去?為什麽重逢時他表現得就像對曾經發生的種種毫不在乎?為什麽要若即若離地引他上鉤......支撐許戚到現在的全部希望都來自廖今雪的那一句‘考慮’,來自廖今雪的不拒絕和對親密舉止的不排斥。

許戚以為廖今雪即使沒有那麽喜歡他,至少也是在意的。會在他摔傷的時候特意讓人送來紅花油,會把他送的醜醜的毛絨吊墜掛在手機上。這些暗戳戳的細節明明都能成為廖今雪在乎他的證據。

可是現在突然有人告訴他,這點希望是假的,在乎是假的,廖今雪的出現可能都是假的,這一切也許另有隱情。

真相的分量沉如磐石,每個人都害怕得到一個最壞最壞的答案。

從杜瀾那裏回來後,許戚把自己在家裏關了兩天,隨後開始繼續跟蹤廖今雪。出於一種他自己也說不清楚的矛盾心理,最開始他因為梁悅出軌而邊厭恨廖今雪邊暗暗偷窺,現在厭恨的情緒被拔除,替換 成了一種扭曲又窒息的慌亂。

他躲藏在暗中看著廖今雪從家到診所兩點一線,有時下班後和同事一起吃飯。枯燥的生活日復一日循環,廖今雪看起來絲毫沒有為那天晚上的事情留下心病,平淡地過著自己的生活。

他一次也沒有聯系過他,看起來病的只有許戚自己。

許戚害怕手機的每一聲動靜,每次響起都如同驚弓之鳥,當發現依舊不是廖今雪的信息,心又會驀然往下墜。廖今雪什麽都不用做,他已經學會因為對方任何一點反應先自顧自地亂了方寸。

許戚躲在唯一一處能讓他感到安全的逼仄空間,凝視著下班後離開診所的廖今雪。每天他都重復相同的舉動,但今天好像有哪裏不一樣。廖今雪低頭在給誰發消息,隨後彎腰坐進車裏,開往和家相反的方向。

那條短信不是發給他的。許戚數著日子,這已經是他們冷戰的第九天,整整一周。

這可能對廖今雪來說算不上冷戰,每一次繳械投降的人最終都是他。廖今雪早已深諳這種忽冷忽熱的戰術對他最為奏效,耐心等待著示弱和道歉,就和從前每一次一樣。

許戚差一點就要這麽做了,真的只差那麽一點點。

他緊咬唇咽下喉嚨裏湧上來嗆人的苦澀,廖今雪的車開出一段距離,許戚也踩住油門跟上去。開過數不清多少個紅綠燈,廖今雪把車停在一家商場門前,下車後沒有直接進去,好像在原地等什麽人。

沒有容許戚繼續深思,答案已經出現在眼前,猶如棒槌重重敲打在頭頂,伴隨眩暈而來的是止不住的反胃,千萬只螞蟻在胃裏啃噬翻爬。

夏真鳴上前自然地勾住廖今雪的手臂,笑著說了兩句話,可能是‘你來的真早’,也可能是‘我們快點進去吧’。兩人一動一靜,看起來再適配不過的進入商場。

許戚知道他應該走了,廖今雪的那條短信是發給夏真鳴的,也許是夏真鳴先邀請廖今雪出來約會,也許是反過來,但這已經不重要,廖今雪都來了。

他應該離開,可是他沒有。

許戚頭頂有股血氣冒了上來,他用力甩上車門,把旁邊準備下車的車主驚了一跳。

開大暖氣的商場將每個進來的客人捂得暖烘烘,許戚什麽感覺也沒有,周圍人群的臉龐一張張變得模糊,搖晃的視線裏只能容納不遠處廖今雪和夏真鳴。

兩個人走的不緊不慢,夏真鳴偶爾還會停下來指著店裏的東西說上幾句話,看不清廖今雪的表情,但背影仿佛是在應和。

為什麽?

許戚想沖上前當著夏真鳴和整個商場陌生人的面,質問廖今雪到底把他當作什麽。

這股沖動拉扯著脆弱的神經,許戚最終沒有這麽做。他把自己不起眼的身影掩藏進人群,默默地看著廖今雪和夏真鳴走進一個又一個商店,拎著購物袋出來。頭頂的玻璃天窗映出昏暗的夜色,太過黯淡,誰也無心在意。

大概終於走累了,兩人的身影拐進一家位於三樓的餐廳,消失不見。

壓抑了一晚上的疲頓終於嚴嚴密密地纏繞住許戚,他拖著發軟的腿走進衛生間,通訊列表裏點開廖今雪的頭像,一句‘你在哪裏’,接著換成‘我在商場看見你了’,幾秒後一個字一個字刪除,改為‘你和誰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