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想念一字而起

即便這段偶遇有多麽出乎意料,也在一句稀疏平常的‘真巧’中沒有下文。

賀文誠沒有詢問他和廖今雪的關系,接下聊的話題就像是什麽也沒有發生。不管有意還是無意,他的態度都讓許戚卸下一口緊繃的氣,湧上些許暖意。

那層被廖今雪吹皺的波瀾漸漸淡去,就好像從未出現。

偌大的城市,和同一個人相遇兩次的概率微小到難以計算,他和廖今雪就是有再多緣分,止步於此也夠了。不是每個故事都要有一個完整而又沒有遺憾的結局。

這是許戚拿來說服自己的話,到底有沒有真的被說服,他不知道,起碼能讓他不再去回想白天有關廖今雪的事情,安寧片刻。

趴在沙發上刷手機的賀文誠被水壺燒開的鳴叫勾起了身,泡面竄起熱氣騰騰的白霧,他突然觸景生情,長嘆一聲:“哎,太慘了。”

許戚被他幽怨的語氣叫回神,“怎麽了?”

“去年的這個時候,我還在家裏一日三餐吃阿姨燒的菜,三菜一湯,一葷一素一海鮮,那才叫生活,”賀文誠說,“現在擠在這個50平米的出租屋裏,每天吃泡面,我血管裏流的都是調料包的味。”

話當然是苦中作樂的調侃,對許戚來說這裏的環境一點都算不上差,和他在寧城租住的房子大差不差。但賀文誠家境殷實,50平米的出租屋遇上他這樣的‘少爺’可能也算得上是一種磨練。

“廚房裏鍋碗都有,你不想吃泡面的話可以買點新鮮蔬菜,偶爾煮一頓,調劑胃口。”許戚提議。他也不太喜歡速食的味道,有時下廚燒一兩個菜,賀文誠往往會在這個時候拉過凳子蹭飯,估計這是他願意委屈自己留在這裏的原因之一。

“算了,我不把廚房炸掉都要謝天謝地,”不管剛才怎麽嫌棄方便面,賀文誠依然誠實地叉了一勺送往嘴裏,“還有一周就過年了,你打算回家嗎?”

許戚合起膝蓋上的書,搖了搖頭,取了一個相對平常的理由:“不回去了,一來一回太麻煩。”

“我也是,不差這一年,小苗剛和我說有人和師傅請假回老家,當作提前結課。”

“她們呢,打算留在這裏過年嗎?”

賀文誠單手滑弄手機,檢查上面的消息,說:“她們老家離得遠,回去不方便,群裏正討論要不要來一個除夕夜party,就我們幾個人,走了一個,還剩五個。”

許戚腦海裏頓時湧現酒吧裏那種烏煙瘴氣的空氣和震耳欲聾的電子音樂,勉強地說道:“不用把我算進去,你們幾個玩吧,我不能熬夜。”

“許哥,你別誤會了。”賀文誠從許戚的表情裏領悟了他的想法,笑的時候差點被泡面嗆到:“咳,我們不去那種場所,就約個KTV,吃個晚飯喝點小酒,不會搞很大陣仗,你不來她們說不定還以為我欺負你,搞團隊孤立。”

“可是...”

“如果你不跟我們活動,除夕夜就要一個人在出租屋裏過了。”賀文誠的補充精簡有力,一下子正中紅心。

一個人,出租屋,單單兩個詞擺在一起就蔓延開無邊無際的孤獨。對比出的結果簡直沒有一點懸念,許戚不再猶豫,在賀文誠賣力的邀請中點下了這個頭。

看著別人熱鬧,總歸比他一個人呆著要好。

“你今天有點心不在焉。”

王崇海掃過許戚相機裏剛才拍攝的幾張不同角度的梅花風景,外人看來分辨不出瑕疵,頂多誇一句好看,但老頭子對本職工作一貫嚴格,往常都會犀利地點評幾句,指出結構或光影上的不足。

這回他卻沒有把話留在這上面,沉吟了一會:“還在想上回我和你說的話?”

重回這裏,昨日與廖今雪相遇的畫面在許戚腦海中遲遲揮之不去。真實的感受無法訴之於口,他便順著王崇海拋出的理由低應了一聲。

“這幾個人裏,我對你是最放心的,文誠他們都還是小孩,年輕的時候一天一個鬼點子,現在對攝影感興趣,明天指不定喜歡上畫畫,下棋,各種各樣流行的新東西,”王崇海語重心長,“但我知道你是認準了這一個,所以我對你的要求最嚴格。”

許戚沒有回答,王崇海接著說道:“你別怪我上回說的重,生活沒辦法那麽理想,年輕的時候,我也是信誓旦旦地要當一個獨立攝影師,拍風光,遊遍世界各地,別人一看就知道這是個搞藝術的,文青。但你看,現在我還不是每天和你們這群學生打交道,有時候怎麽教都教不會,能被氣出心臟病。”

話雖用玩笑的口吻,王崇海渾濁的眼底閃過一絲感慨,“這兩樣東西沒辦法兼顧,我試過,也看過多少堅持理想的攝影師混到連飯都吃不起,除非能坐到頂尖中的頂尖,但這批人太少了,攝影這個東西看的是天賦,有些人天賦擺在那裏,請再好的老師也是白費功夫。你有天賦,但這行裏有天賦的人多如牛毛,我不想你揮霍這個天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