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突變(第2/2頁)

廖今雪先打破沉寂:“你剛才打算離開嗎?”

“我在等我媽,她還在上面掃墓。”

“站在你身邊的那個人是你父親嗎?我看見他好像往山下走。”

“他不喜歡墓地,每次都會找借口提前離開,可能是不想觸景生情......”許戚艱澀地壓低聲音,“他們今天是來掃我哥哥的墓。”

他極少說出這個稱謂,每一次,都像在心口上生生剮一刀。

他們,我。兩個微妙的用詞無形中隔開了關系。廖今雪知道這是許戚懼怕水的根源,是他變成如今這個樣子背後看不見的推手。

仍在一起的時候,他們誰都不願提起心底這塊灰暗面,反而是分開後的現在,可以心無旁騖地訴之於口,仿佛變回真正的自己。

他們走到一塊墓碑前,許戚看見了上面的照片與名字,同猜測一樣。

是廖今雪的父親。

墓碑前雜草叢生,長勢即將蔓延到旁邊兩塊墓地,就好像從來沒有人打理過。四周沒有燒紙錢留下的痕跡,更沒有貢品與鮮花,光禿禿一片。

廖今雪定在墓前,冷眼瞧著照片上的男人,一張臉清臒幹瘦,氣質萎靡,但不可否認他曾經擁有過的英俊,被他自己親手摧毀。

很年輕,許戚估計不超過四十歲。

“他死的時候剛過四十,”仿佛能讀到許戚的心聲,廖今雪突然說道,“那天他喝了點酒,沒有付錢,被店主追著跑到馬路中間,剛好有一輛貨車開過,撞到了他。後來警察調取監控,是他闖紅燈,要負事故全責,當時家裏剩下的錢全都拿去買了墓地,連葬禮都沒有辦,那個司機知道情況,沒有催我還錢,幾年後我把賠償款還清。”

現實比戲劇更諷刺,撞死他父親的司機,反而是最無辜、體諒他窘境的好人。而不知道是因為酒,因為店主,還是因為命運死在車輪下的他父親,才是真正害他走到絕境的罪魁禍首。

廖今雪時至今日還能記起從老師口中得到這個噩耗時的心情,痛苦?還是解脫,他分不清哪個更勝一籌。

每年他都會來父親的墓前站一會,不燒紙,也不說話,別人是因為思念,他不知道自己是為什麽。

許戚模糊地感覺到,廖今雪正在試著剖開自身一角,那個一直緊閉,不願意讓旁人踏足的世界,現在朝他敞開。

上面本沒有縫隙,由廖今雪親手割開一道淺淺的口子。

過去他一直向往得到廖今雪的接納,每次有試圖越過紅線的行為,都會被廖今雪以各種理由一遍遍推開。卻在這個時候,這個場景,他實現了這個過期的願望。

許戚側過頭,發現廖今雪也在看著他,短暫的一眼比任何一簇火焰都要滾燙,循著引線幾秒點燃了全身,匆忙垂下眼睫。

“他是一個怎麽樣的人?”許戚聽見自己在問,很輕。

“一個不值得被回憶的人。”廖今雪言簡意賅地回答,寥寥幾個字便能概括他父親短暫又失敗的一生,不值一提。他問:“你的哥哥呢?”

“他離開的很早,我對他的印象沒有那麽清楚,一直都是我媽幫我回憶小時候的事情,”許戚說,“如果他現在還在,應該會是一個好哥哥。”

再度吐出這兩個字,心口少了幾分來時的沉痛。許戚不知道這是否是廖今雪伴隨而來的魔力,十幾年來,他唯一一次沒有在墓園裏被兒時那段記憶壓得無法喘息。

太陽一直躲在烏雲身後,沒有出來,墓園裏幾乎再看不見人影。許戚陪廖今雪走出了墓地,還保持著和來時一樣的距離,但又似乎多了幾分刻意。

廖今雪停下來正要開口,目光驀然一凜,凝在前方不遠處停靠的汽車,準確來說,是車旁站著的三個人。

車身被鋒利的武器劃開好幾道裂痕,低級的挑釁。聽到動靜,站在中間的蔣明率先轉過身,手臂已經不見石膏的影子。

他朝廖今雪吹了聲哨,咧開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大忙人啊,等到你可真不容易。”

許戚的臉色倏然一白,耳邊回蕩起醫院裏蔣明那句咬牙切齒的‘代價’。不等失措的許戚做出反應,廖今雪已經站在他面前,擋住了那幾人的視線。

平穩的聲音裏,透著不遜對面三人的冷沉壓迫。

“這就是你想出的報復方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