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沒有他,只有你

聽見門被推開的動靜,廖今雪擡起頭,下意識瞥向正對病床的掛鐘。已經深夜十點四十五分,濃厚的夜色幾乎蓋過病房裏冷色調的燈。

“你怎麽過來了。”廖今雪坐起身,不動聲色地將貼著紗布的手背藏進被子下面。

許戚輕輕關上了門,腦海裏演練好的說辭在看見廖今雪上身藍白色的病服時,突然一句都記不起來,“筆錄錄完了,警察局離這裏不遠,我就想來看一下...你的傷處理的怎麽樣。”

廖今雪沒有戳破許戚所謂的‘不遠’。他問過醫生,從最近的警局到醫院也要快二十分鐘車程。

每次撒謊,許戚手上的微動作總會不自覺地加多,不敢直視人,現在也是這樣。

“傷口縫好了,留院觀察三天就能回家。”廖今雪輕描淡寫地揭過一整個晚上度過的危險,不要說三天,就像是現在讓他出院他都會冷靜地答應下來。

許戚忍不住瞟向廖今雪臉上的藥貼,是那個保鏢打的,單是這樣看著他都感覺臉頰在隱隱作痛,“皮外傷呢?醫生說嚴不嚴重?有沒有拍過片子?”

“拍過了,不嚴重。”

廖今雪一句一句回答,不管許戚問的是不是已經重復了幾遍的問題,沉穩的態度始終如一,讓人安心。

當確定完最後一遍除了背後的傷其余沒有大礙時,許戚像被突然折斷了聲音,輕輕的,艱澀的,踩在那根隔閡在他們之間許久的紅線。

他毫無征兆地說道:“全都是我的錯。”

廖今雪臉上轉瞬即逝怔然,周遭短暫地失了聲。他想要在這片靜默的翻湧聲中說些什麽,但他只是牢牢盯著許戚,再無其他反應。

許戚坐到他病床邊,不敢靠得太近,視線不由自主往下移,廖今雪忘記了收回放在被子外的另一只手——他的右手。

“後背還疼嗎?”單人病房不大,問聲更輕,就像是偌大鐵盒裏關的一顆豆子,左右來回地篩動。

廖今雪蜷起手指,連帶手背上整片皮膚都在灼燙,“吃了止痛片,已經沒感覺了。”

“那手呢?”許戚眼眶沒能控制住紅了,他一直低著頭,不敢直視廖今雪的臉,好像這樣就能讓負罪感減輕。

廖今雪靜靜看著許戚頭頂的發旋,沒有說話。

石頭鋒利的一角,沾了廖今雪的血,破開一件他應該在更早前就明白的事實——如果不是他,廖今雪不會承受這些飛來禍事。

聽到第三人描繪廖今雪出事那天的場景,從廖今雪口中得知他這些年遭遇的一切,加起來都遠遠不如一次親眼目睹,親身經歷。

廖今雪的血,刺破了他一直以來‘不知者無罪’的遮羞布。

他口口聲聲說喜歡,自以為是地做那些只能感動自己的事情,可是對廖今雪來說,他的喜歡才是一切災難的根源。

如果沒有那幾張照片,蔣明也許不會在惡作劇的翻看他書包以後騰起陷害的念頭,廖今雪不會換來這兩條將要跟隨他一生的醜陋疤痕。旁人只能看見他是如何耀眼光鮮,不會有人想去了解,他變成如今這樣究竟花費了多少努力。

那是廖今雪不願展現給任何人看的,他的自尊心。

討債的人後來進去了,父親死了,老師取消獎學金是無奈之舉,那些在背後議論的同學不明真相,而蔣明,還能好端端的找人報復回來。

這個世界從一開始就是不公的,對待廖今雪,尤其的不公。

“沒有你想的那麽疼,”廖今雪沉聲說,“我沒有那麽脆弱。”

才怪。

許戚知道廖今雪是為了安撫他的情緒才故意這麽說,他又重復了一遍‘都是我的錯’,但再多道歉,不管來自他還是來自當年任何一個間接害了廖今雪的人,都已經失去效用。

許戚知道這樣的做法蒼白而卑鄙,只是為了讓他自己感到好受些,給心中那腔不知道該放哪裏的洶湧情緒,一處寄托。

他們給彼此的道歉好像都來遲了,這樣子究竟是可以互相抵消掉,還是就此不相欠?

廖今雪的世界跌入靜默,這句對不起換來一絲茫然,悵然若失。

就像當初看見許戚為他而痛苦,失望,他原以為這是他策劃一切後想要得到的結果,但胸膛下沉重的心在告訴他,不是這樣。那些於歲月中變質的恨意,也許從一開始就不是純粹的恨。

從始至終許戚都是不同的。

這顆心在後悔,為什麽沒有早一點發現它在為對方跳動。

床頭櫃上的手機震了一聲,凝滯的氣氛再次流動。廖今雪不方便伸手,許戚便幫他去拿,亮起來的屏幕上是一條剛剛接收的短信。許戚起身時突然定住,抿著幹澀的唇,把手機遞了過去。

廖今雪低頭一瞥,夏真鳴的名字闖入眼簾。

許戚杵在原地,覺得沒有必要再坐下去,騰起的溫度驟然冷卻,他別開視線,孰不知道這樣做顯得更刻意,“我先走了,等明...改天我再來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