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在四時同春吃過飯,傅染寧要和傅媽媽一道回家,溫鯉叫來出租車,送她們坐進去。

傅媽媽了解始末後,被那位張阿姨氣得不輕,握著溫鯉的手說:“好孩子,你別難過,幹媽以後再也不和姓張的一塊跳舞了,瞧她那一腦袋羊毛卷,好像被開水燙過的舊地毯,吃完這頓飯她肯定消化不良!”

溫鯉被長公主逗得一直在笑,出租車都開走了,還有些停不下來。

吃飯的時候,溫鯉多喝了兩碗甜湯,這會兒有點胃脹,她想沿著人行路散步消消食,一擡頭就看見漫天霞光,風和雲都溫柔,漂亮極了。

很多路人都在用手機拍照,溫鯉也拍了一張,簡單調色之後,發在了朋友圈。

她在路邊的樹影下看手機,微微低頭時側臉的弧度格外美好,秀氣而精致。一個背雙肩包的年輕男人從溫鯉面前走過去,片刻後又退了回來,有些靦腆地問溫鯉能不能加個聯系方式,交個朋友。

溫鯉看起來脾氣軟,好說話,實際上很少拖泥帶水。她搖了搖頭,果斷拒絕說:“不好意思,不方便。”

那人一臉失望地走了。

晚霞實在漂亮,溫鯉站在路邊又看了一會兒,直到一輛公交車駛入馬路對面的公交站,雜亂的聲響中,溫鯉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好像有人正在看著她。

她身後是四時同春餐廳,三層高的小樓,一扇扇玻璃窗雪亮透明,裏面亮著燈,都是餐廳的包廂。

溫鯉的視線逐一掃過那些燈光,有些悵然地想,陳鶴征會不會就在某扇窗子的背後……

與此同時,三樓的邊角處,厚重的落地窗簾被人用力拉合,不留一絲縫隙。

陳鶴征從窗邊離開,回到餐桌前,有人幫他拉開椅子,有人從冰桶裏取出鎮著的紅酒,給他倒了一杯,眾星捧月般的殷勤。

寶石般剔透的顏色,陳鶴征一口喝盡,吞咽時喉結滑動得有些艱澀,像是在強行咽下一段情殤,一段無法釋懷的過往。

“嘿,”卓嶼翻弄著手上的打火機,笑著說,“那酒可有些年份,我從我爸的酒窖裏偷出來的,你就這麽一口吞了?”

旁邊有人打趣:“要不,讓阿征吐出來還你,你拿回去放到酒架上繼續擺著?”

卓嶼被惡心著了,拿起筷子往說話的人身上砸。

滿桌的人都在笑,燈影璀璨,酒香醉人。

陳鶴征像是遊離在那些喧嚷之外,他喝了不少酒,都是別人敬上來的,一雙眸子沾了酒氣,愈發黑沉。

他生了副好皮相,但是氣質並不和善,一看就不好惹,這會兒擺明了心情欠佳,於是連敬酒的人都不敢再往他身邊湊。

旁人不敢勸,陳鶴征主動給自己到了幾杯,一一喝盡。他唇形偏薄,鋒芒盡顯,此刻被紅酒染濕,透出一股落拓,一種少見的濃艷的萎靡。

陳鶴征夠帥,帥得紮眼,這一點,見過他的人都承認。可是,皮相之外,他擁有更多更耀眼的東西,氣場、背景和能力,說他得天獨厚也不為過。

多少人喜歡他,費勁心機,試圖接近他,唯獨溫鯉,只有溫鯉,選擇不要他。

五年前,她身邊有個不人不鬼的江應霖,五年後,她身邊有了周正端方的葉清時,還有那些鼓起勇氣朝她要聯系方式、試圖接近她的路人甲。

在溫鯉的世界裏,陳鶴征這個人,似乎只占據了一個很小的角落,他從來不是她的唯一選擇。所以,她可以輕易說分手,毫不猶豫地放棄。

她沒有那麽需要他,更不是非他不可。

不甘心!

陳鶴征仰頭,又喝下一杯,他領口微亂,下顎和脖頸的弧線有些緊繃,那種亦痛亦苦悶的感覺,讓他想砸了手上的杯子。

酒水辛辣的味道充斥呼吸,陳鶴征覺得頭疼。

卓嶼睨著他的神色,轉了轉餐桌上的玻璃台,將一份蟹釀橙推到他面前,說:“喝得太急容易上頭,吃點清淡的壓一壓。”

完整的橙子去掉頂蓋和內瓤,裏頭是新鮮的蟹肉。

陳鶴征掃了一眼,眸中底色冰冷,唇邊卻勾起一點兒笑,很淺的笑意,卻莫名動人。他自言自語似的:“其實我一點兒都不喜歡這種口感鮮甜的東西。”

短暫停頓之後,又補了一個字:“膩。”

卓嶼對這位陰晴不定的二世祖有些忌憚,但又實在好奇,於是,拖著椅子往陳鶴征身邊湊了湊。

陳鶴征並不看他,只盯著那份蟹釀橙,繼續說:“包括這家餐廳,我也不喜歡。可是,在國外的那幾年,我想它們想得快瘋了,很想再嘗一次那種甜到發膩的味道。”

的確是喝醉了,卓嶼想,話都說不清楚,既然不喜歡,又怎麽會想呢。

卓嶼揉了揉鼻梁,大著膽子又往陳鶴征身側靠了靠,低聲問他:“剛剛跟孟荇文在一起的那個女孩子,你認識啊?什麽來頭?我怎麽沒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