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葉清時的私宅是套臨江的平層,緊挨著中心商圈,寸土寸金,地庫堪比豪車俱樂部,匯聚著各個品牌的尖端車型。

這是溫鯉第一次來葉清時住的地方,雖然已經知道了門鎖密碼,但她沒直接進去,規規矩矩地按門鈴。

音樂響到第四遍才有人開門,葉清時頭發亂糟糟的,眼白發紅,他一手扶著門框,一手按住門把,啞著嗓子抱怨:“不是給過你開門密碼嗎?按什麽門鈴啊,吵死了!”

門敞開著,溫鯉卻沒往裏進,她站在外面將手上的購物袋遞過去,說:“你要的東西我都買來了。時間不早了,你還病著,我就不進去打擾了,你吃了藥早點休息。”

葉清時原本已經轉過身,準備進客廳,聽見這話他又轉了回來,單手插在褲袋裏,眉梢微微一擡,輕笑著,問:“不敢進來?怕我居心不良?”

這是個年近而立的男人,事業有成,平日多以端方持重的面目示人。

此刻他脫了襯衫正裝,身上是質地柔軟的T恤和長褲,挑眉輕笑的樣子,竟帶上了幾分罕見的少年氣,有點痞,有點混不吝,更多的是倨傲和清曠。

玄關燈光略暗,浮沉的光線下,溫鯉不合時宜地恍惚起來。

她好像看見了大學時期的陳鶴征,人盡皆知的風雲人物,霸道,卻也溫柔,在live house的舞台上,為她下跪,為她唱動聽的歌。

溫鯉只覺心跳不由自主地發酸,在眼神透漏出更多情緒前,她移開視線,平靜地說:“藥和晚餐一共兩百四十塊錢,收據在袋子裏。你與其請我進去坐坐,喝杯水,說些客氣話,不如把錢轉給我,讓我早點回家休息。”

葉清時沒想到她能說出這樣的話,直接笑了,氣笑的,點頭道:“溫鯉,你真是……”

真是幹得漂亮!

她嚴格守著一條線,將葉清時劃分在尋常朋友的範疇裏,不接受任何曖昧,也不許對方越界一步。

為了心裏的那個人,她幾乎把自己圈禁了。

葉清時怎麽可能不明白,越是明白,越是咬牙切齒。

她是被他逼來的,無論是送藥還是晚餐,都不是出自她的本願。心不甘,情不願,所以逆反的情緒格外明顯,甚至連掩飾都不屑添加。

她根本就不在乎他是否生病,又是否有人照顧。

她根本就不在乎他。

溫鯉沒作聲,再次將手裏的購物袋遞過去。

葉清時心裏壓著火氣,他沒接,只是伸手過去,把放在最上面的收據拿了出來,邊看邊說:“總消費共計兩百四十七,報賬的時候怎麽能抹零呢,多吃虧啊。”

他故意冷嘲熱諷,溫鯉沒生氣,順勢接了一句:“加上打車費,應該是三百。”

葉清時再度咬牙。

這小姑娘給人添堵的本事真是一絕!

客廳裏開著空調,電器運作時發出輕微的響聲,在靜默的氛圍之下格外明顯。

葉清時還在發燒,他側頭輕咳,同時,溫鯉聞到一點煙味,淡淡的,混合著果木的味道,應該是某種雪茄。

她正要開口,葉清時搶先一步,輕悠悠的語調,說:“你剛進reborn舞團的時候,待遇很差,一直坐冷板凳,根本排不上像樣的演出,對不對?”

這個時間和地點,並不適合追憶往昔,溫鯉斟酌了一下,說:“你先吃藥,好好休息,有什麽話,等你把病養好,我們再聊。”

葉清時單手扶著門框,手指在上頭一下一下地點著,繼續說:“後來,是我撈了你一把,讓reborn的管理層允許你代表舞團參賽,你在比賽上拿了金獎,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位置。舞團總監蔣瑜桉也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多給了你一些關照,對吧?”

葉清時的語氣很淡,可每一句話都像是要往溫鯉的脊背上砸,要她看清現實,也要她明白局面究竟掌控在誰的手裏。

溫鯉覺得呼吸不順,她下意識地握緊小挎包上的鏈條,骨節輕微泛白,點頭說:“這些事我都記得。”

“這點人情,你還或者不還,我並不在乎。”葉清時臉上沒什麽表情,他別過頭,對著地面咳了幾聲,說下去,“但是,我希望你記住——拿了我給的好處,就要學會在我面前低頭。我說我們是朋友,那是擡舉你,你不要不識擡舉!”

兩人之間相距不過兩三步的距離,之間的空氣仿佛是冰冷的,讓溫鯉有一種透骨生寒的錯覺。她覺得脊椎處的骨骼好像被什麽東西砸碎了,一寸一寸,七零八落。

當初是她不夠堅定,接受了葉清時的施舍,如今被踩在腳下,完全是咎由自取。

她活該。

溫鯉擡起眼睛,去看葉清時,而葉清時剛好也在這時轉過臉。兩相對視,因為發燒,葉清時的呼吸聲很重,心口處明顯起伏著。

“那麽,我要怎麽做,”溫鯉看著他,“才能還清之前欠葉老師的這份人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