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陳鶴征抱著腳踝扭傷的伍洇洇,準備離開。

溫鯉不知從哪找來了勇氣,忽然開口:“等一下。”

陳鶴征身形一頓,卻沒有轉頭,背對溫鯉。

角度的關系,伍洇洇的視線越過陳鶴征的肩膀,剛好落在溫鯉身上。

伍洇洇梳著兩股甜酷感的拳擊辮,皮膚很白,打量溫鯉時的目光也是清澈的,有種不諳世事的味道。

“是我不小心撞到人了,責任在我,”溫鯉說,“醫藥費,我會賠的。”

話音落下,沒人搭茬,周遭一時靜寂無聲。

溫鯉握緊微微汗濕的手指,說下去,“留個聯系方式給我吧。”

伍洇洇不缺這點醫藥費,正要開口,余光瞄到陳鶴征的表情,她一怔。

她居然在陳鶴征緊皺的眉頭裏讀出了心疼,還有不忍。

他是在心疼誰?又是在為誰隱忍?

伍洇洇的爸爸叫伍紹清,知名鋼琴演奏家,也是陳鶴征的忘年交。伍洇洇第一次見到陳鶴征,是在三年前,德國斯圖加特,她爸爸新購置的小莊園裏。

天生反骨的年輕男人,身段挺拔,眼神又深又烈,有做浪蕩子的資本,卻不抽煙,不酗酒,也不跟女孩子玩曖昧。

伍洇洇對他印象很深,存了接近心思,故意帶陳鶴征去泡夜店,酒精和光影之下,總會發生點故事。

那家夜店在當地的華人圈裏很出名,去的大多是留學生,年輕的男男女女。陳鶴征一杯酒都沒喝完,酒保就用小托盤送來幾張小卡片,上面用唇釉淩亂地塗抹出聯系方式。

四周充斥著震耳的電音,頻閃燈快速切換,光怪陸離的世界。

一起來玩的同班壞笑著讓陳鶴征從托盤裏隨便挑一個,約過來坐坐,找樂子麽。

陳鶴征沒說話,奪過同班咬在嘴上的煙,按進手邊的杯子裏,起身的同時推開了酒保遞來的托盤。

同伴嚷嚷著讓他留下來多玩一會兒,陳鶴征頭都不回地擺了擺手,他說困了,回家睡覺。

形形色色的年輕男女高舉著手臂瘋狂搖擺,陳鶴征越過那些,往夜店出口的方向走。

他越是不近人情,越顯得勾人,耀眼,容易吸引女孩子的目光,也容易引來飛蛾撲火。

伍洇洇站在原地,一直看著他,看了很久。

這樣一個人,野性、桀驁、涼薄而冷漠,卻出奇得幹凈。

很難不對他動心,更難的是,不去試圖得到他。

仿佛有什麽情緒在伍洇洇心底被點燃,轉瞬之間焚遍曠野。

伍洇洇一面回憶起這段往事,一面注意著陳鶴征此刻的表情。

他背對著那個女孩子,神情不是慣有的冷漠,而是壓抑,像在竭力克制著什麽。

這兩個人是認識的,伍洇洇萬分篤定地想,而且關系不一般。

不一般的關系,又是什麽關系呢?

不等伍洇洇想出頭緒,陳鶴征聲音很淡地說:“歉意我收下,醫藥費就不必了。”

不必了。

“你說不必了,道不同就此作別。”

多應景的一句歌詞。

溫鯉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已經這樣明確地拒絕了,她還能說什麽呢。

陳鶴征再未停留,抱著伍洇洇離開球場,看方向,是往停車的地方走。

直到兩人走遠,連背影都看不見,溫鯉才踉蹌了一下。她在看台的椅子上坐下,折起長及腳踝的裙擺,露出被遮擋住的膝蓋和小腿。

有個散步的女生在這時走到溫鯉身邊,驚呼:“天,你是摔跟頭了嗎?”

小腿和膝蓋都破了皮,嚴重的地方有些滲血。

溫鯉一面拿出手機打給傅染寧,一面對那個女生解釋:“沒留神,被絆了一下。”

“我送你去醫務室吧,”女生將拎在手裏的小挎包背在肩上,“傷口挺大的,得上點藥,不然容易感染。”

傅染寧的電話無人接聽,自動掛斷了。

溫鯉有些不好意思地對女生說:“給你添麻煩了。我本來想叫我朋友,但是她在上課,走不開。”

“幫個忙而已,”女生揮了下手,“沒什麽麻煩的。”

醫務室的位置有點偏,溫鯉進去時,有個女生正躺在病床上掛水。

溫鯉對送她來的女生道過謝,女生說了句不客氣就離開了。

校醫看了眼溫鯉的傷口,轉身打開藥櫃拿消毒水,溫鯉坐在病床上,聽見掛水的女生跟陪診的同伴聊天,“那個‘好想和陳鶴征談戀愛’的陳年老帖怎麽又被頂上來了?”

女生單手拿著手機,拇指點擊屏幕快速滑了幾下,突然從病床上坐起來,一臉激動地撞了撞同伴的肩膀,“我天,陳鶴征今天回校了,去了靜園球場,還公主抱了一個腳踝扭傷的女生去醫院!偶像劇竟在我身邊,就是情節有點土!”

兩個女生圍在一起輕聲討論,校醫端著醫用托盤走了過來,對溫鯉說:“傷口沾了灰,得用生理鹽水洗一洗,有點疼,你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