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天亮之後,陳鶴征真的去了桐大。

重新走了一遍圖書館到男生寢室的路,寢室樓沒有翻新過,還是老樣子,舊門舊窗,以及茂盛的爬山虎。他還去吃了暢園食堂的牛肉面,可惜,店主換了,味道也不如以前。

陳鶴征將餐具放到回收處,邁步離開,附近的女生頻頻轉頭看他,小聲討論這是哪個院系的學長,個子好高啊,長得也好看。

在校園裏轉了大半圈,陳鶴征走到室外籃球場。

天空藍而高闊,球場上有揮汗如雨的少年。中場休息時,穿著小裙子的女生給男生送水和紙巾,兩人在樹蔭下悄悄握住彼此的手,表情純摯而羞澀。

陳鶴征看了幾眼,腦海裏閃過幾幀從前的畫面,不由自主地拍了張球場的照片,發了個朋友圈。

那條朋友圈帶了位置信息,陳鶴征沒設置分組,也沒屏蔽任何人,很快就有消息跳出來。

伍洇洇先是點了個贊,接著,又找他私聊:

伍洇洇:【阿征,你來桐大啦?】

伍洇洇:【來找人嗎?還是辦事呀?】

伍洇洇:【我今天沒課,方便一起吃個飯嗎?】

陳鶴征看到最後一條,眉頭皺了一下,正要回復她,今天不方便,改天吧。

伍洇洇又發來一條:

【你在靜園球場嗎?我也在附近,等我一下哦。】

在德國休養的時候,有一段時間,陳鶴征的狀態很不好,消沉萎靡,不再寫歌,甚至聽不得任何跟音樂有關的東西。他砸了家裏所有的樂器,吉他、貝斯、市價百萬的施坦威。

負責照顧他的華裔女傭憂心忡忡,醫生建議他服用奧氮平,那是用於治療中、重度躁狂發作的藥。束手無措的時候,是鋼琴演奏家伍紹清幫了他一把,將他從泥沼裏拽出來。

伍洇洇是伍紹清的獨生女,於情於理,陳鶴征都不能對伍洇洇太冷淡。

等伍洇洇的時候,有個打扮很精致的女生走過來,晃著手機說:“帥哥,加個微信吧。”

陳鶴征單手插在口袋裏,半仰著頭,在看飛起的鴿群。角度的關系,顯出修長的腿型和脖頸,喉結處的凸起也格外好看。

女生看著他,眼睛都在發亮。

旁邊還有其他人激動地小聲感慨:“我天,真帥!”

陳鶴征無奈搖頭,說:“我不是桐大的學生,不方便。”

女生膽子很大,追問了一句:“一點兒機會都不給?不是單身?”

陳鶴征不知想到什麽,氣氛靜了兩秒,之後,他點了下頭,低聲:“嗯。”

兩個問題,也不知道他這聲“嗯”回答的是哪一個。

打扮精致的女生難得遇見一個合眼緣的帥哥,決心弄個清楚,於是又問:“不是單身?”

陳鶴征都要被她這股子執拗勁逗笑了,再度點頭:“對,不是。”

心有所屬的人,算不得單身。

女生不僅膽大,還灑脫,有些遺憾地攤了攤手,說:“帥哥都是別人家的,我又來晚了。”

陳鶴征忍不住笑了一下。

女生愈發遺憾地看著他,說:“帥哥,你要是沒有談戀愛的打算,最好不要隨便對別人笑,太招人了。”

搭訕的女生離開後,又等了三四分鐘,陳鶴征聽見有人叫他。

他猜測是伍洇洇,轉身回頭,第一眼看到的卻是溫鯉。

猝不及防地相遇,兩個人都毫無準備。

他還來不及多看她幾眼,甚至都沒能看清她的神色,溫鯉便落荒而逃。

好像他是什麽臟東西,迫不及待地要躲開。

陳鶴征站在原地,臉色難看得嚇人,猶如天寒地凍的時節裏,被潑了一身冷水。

透骨的寒。

心都冷了。

躲什麽躲!

就這麽不願意看見他嗎?!

那是陳鶴征,眾星捧月的裏長大的人,多少人喜歡他,圍著他轉,上趕著攀附或是巴結,養出一副傲慢性格,尋常人他都不屑放進眼裏,哪裏受得了忽視和虧待。

陳鶴征只覺心頭生出些怒氣,似燎原的火,肺腑都要燒起來。

他沉下臉色,正要讓溫鯉站住,卻看見那個驚慌的小姑娘和什麽人撞在一起,重心不穩,直接摔了。

這一下看上去摔得可不輕。

陳鶴征呼吸一頓,不可抑制地心疼。

疼痛過後,又湧起更為鮮明的怒火。

她為什麽會摔?

因為急著躲他!

巴不得離他遠遠的!

陳鶴征沉著臉,兩步跨過台階,他腿長,步子邁得又急又快。旁邊看打球的人都被他嚇了一跳,還以為出了什麽急事,紛紛後退,生怕擋了他的路。

陳鶴征原本是直奔溫鯉的,心耳神意全在那個小姑娘身上,可思緒猛地一轉,意識到她是因為躲他才會摔倒,那一瞬的情緒,只能用“怒不可遏”來形容。

快氣瘋了。

於是,陳鶴征遏制住朝她靠近的本能,強迫自己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視線,收回想要朝她伸過去的手,繞過她,走向了伍洇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