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自上次送藥, 兩人不歡而散後,溫鯉與葉清時也斷了聯系。

突然看到他的名字與號碼,溫鯉覺得陌生, 甚至有一絲說不清的慌。

在陳鶴征面前, 溫鯉總是很乖,脾氣軟軟綿綿,那是因為信任,和足夠的安全感。

面對其他人, 尤其葉清時, 溫鯉也有著小動物般的敏銳,她能感覺到葉清時身上有危險的氣息,以及強勢的侵略性。

那感覺讓她不安。

手機鈴聲持續在響, 溫鯉決定做一次鴕鳥, 她將手機埋在沙發的靠枕下,然後拿著睡衣鉆進了浴室。

沒聽見沒聽見,就當她什麽都沒聽見。

洗完澡出來,鈴聲已經不響了,溫鯉沒去看手機上到底有多少通未接。她用浴巾簡單擦了擦頭發,從電腦桌的角落裏拿出一個小盒子。裏面裝著一枚紐扣,還有一支編號尾數是15的打火機。

溫鯉用紙巾將打火機仔細擦過一遍, 之後, 找來一根細細的銀鏈子, 穿過紐扣的扣眼, 將它系在脖頸之間。

紐扣的材質是貝殼, 圓潤光滑, 垂在鎖骨的位置, 帶一點微微的光。

溫鯉的指尖壓在上面, 輕輕撥弄了一下。

這枚紐扣,是她跟陳鶴征之間緣分的開始,她一直保留著。如今,他們歷經分別,又重逢,也該讓它一並見證。

保佑我吧。

溫鯉吹幹頭發,站在鏡子前,手指勾起鏈子,將紐扣貼在唇邊,很輕地吻了一下。

保佑我,早點將他哄好,將他追回來,讓他回到我身邊。

收拾幹凈,溫鯉不覺得餓,不想弄晚餐。她拆開一盒無糖酸奶,幾片全麥面包,坐在島台前的吧椅上,慢慢吃著。iPad支在旁邊,音樂軟件正播放那首《鴻消鯉息》,深色頁面上有歌詞在滾動。

把愛你這件事變成秘密,我不說即無人可知。

溫鯉想,想要安撫一個受過傷的人,最好的方式,就是感同身受。

嘗一嘗他吃過的苦,就會懂得他為什麽有恨。

鴻消鯉息,指音訊斷絕。

陳鶴征說這首歌寫在他恨她但也想她的時候。那時候他應該在德國,異國他鄉,身上還有重傷後的痕跡,疲憊、傷痛、強烈的孤獨感,以及被拋棄的巨大失落。

他在夢魘一樣的泥潭裏掙紮,歸途已毀,前程茫茫不清,他陷在裏面,無人能救。

音樂聲繞在耳邊,Sirius樂團的女主唱叫鐘縈,一把靈氣十足的好嗓子,將歌詞裏的每一個字,都唱出了讓人動容的味道。

溫鯉聽著那些,眼前似乎出現一幅畫面——

陳鶴征剛洗過澡,身上是一件簡單的白T。客廳裏家具不多,看過的書、吉他、樂譜草稿,被他隨意亂放。他拿起幾張樂譜,翻了翻,又改了兩筆,大概覺得不滿意,隨手撕碎。

風從洞開的窗子吹進來,碎紙片四散飛揚,像一場奇異的缺了溫度的雪。陳鶴征站立其中,那麽桀驁,又那麽孤獨。

創作人大部分都有煙癮,或者,咖啡成癮,陳鶴征的習慣很特殊,他嚼口香糖,只要薄荷口味的。他習慣手寫樂譜,簡譜由著性子和靈感一氣呵成,除了他自己,誰都看不懂。他寫出的每一張樂譜,無一例外,都帶著濃郁的薄荷葉的清冽氣息。

後來,他和溫鯉在一起,又多了一個小習慣——每一張樂譜的左上角,都會有一個黑色水筆寫上去的“LI”。

……

面包和酸奶,只吃了幾口就再也吃不下去。島台擦得光潔,溫鯉彎著脊背,手背緊貼額頭,半趴在上面,心裏翻騰著酸楚的感覺。

她不敢去細想,那些散落在德國的廢棄樂譜,那些白色紙張的邊角處,是不是也會有一個水筆寫上去的黑色的“LI”?

你看,陳鶴征有太多理由去恨她,不恨才是違背常理。

手機在這時響了一聲,溫鯉抹了下眼睛,拿過來,看到傅染寧發來的消息。她說,今晚留在學校宿舍,不回來住了,讓溫鯉早點休息。

【溫鯉:知道了,你也要早睡。】

回復完傅染寧,溫鯉沒有立即退出微信界面。她指腹抵著屏幕輕輕一滑,陳鶴征的頭像出現在視線裏,點進去,聊天框中依然只有那顆錯發的小桃心,他們至今尚無交流。

溫鯉想跟他說點什麽,勉強輸入一句話,又覺得不滿意,長按鍵盤全部刪除。

其實,她最想跟他說的還是對不起,可他最不愛聽的也是這一句。

遲疑良久,改來改去,溫鯉只是叫了聲他的名字。

【溫鯉:阿征】

陳鶴征說過晚上有工作會議要開,這時候他應該正忙,溫鯉沒想到他能秒回。

【阿征:有事?】

白色對話框出現得突然,溫鯉有些驚喜,她覺得腦袋亂糟糟的,有很多話想跟他說,又不知道該從哪一句說起。淩亂片刻,索性挑出最重要的一句,回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