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葉清時一口氣說了那麽多的話, 與他往日的形象很不相符。

溫鯉有些在走神,用手指塗抹著玻璃窗上的霧氣。葉清時的話,那些是是非非, 有些她聽清了, 有一些,她沒聽清,除了“江應霖”這三個字,喚起了諸多埋於心底的恐懼, 其他的, 溫鯉都不打算放在心上。

一旦她開始計較、多心,才是中了圈套。

溫鯉的心思其實很淺,像一汪清透的茶, 所有喜怒哀樂都放在裏面, 叫人一樣就能看透。同樣的,也裝不下太多復雜的東西。

很久以前,還在讀書的時候,陳鶴征就戳著溫鯉的額頭說她腦袋笨,無論吃過多少虧,都學不會長記性,看誰都像好人, 誰都不會欺負她。

當時, 溫鯉無憂無慮, 眼睛亮亮的, 唇色飽滿, 笑得又乖又好看, 對陳鶴征說:“亂七八糟的事情我才不要擱在心裏, 很占內存的!我只要記得你, 記得你對我好,就行了啊。”

那樣單純的歲月,以後,恐怕很難再有了。

直到葉清時說起金麥獎,說起鐘縈代陳鶴征領走了那座最佳專輯制作人的獎杯,溫鯉才收回投向窗外夜空的目光,她覺得後勁發酸,於是,長長呼了口氣。

葉清時聽見那聲氣音,笑意加重,問她:“怎麽,聽不下去了?”

“有一處細節,葉老師說得不太對,”溫鯉糾正他,“代陳鶴征領獎的是Sirius樂團,是他一手捧紅的那個團隊,他最得意的代表作,並非只有一個鐘縈。”

葉清時忽然沉寂,不說不笑。

溫鯉卻有了表達的欲望,於是,她反倒成了話多的那一個,繼續說下去:“那張讓陳鶴征拿獎的專輯,那首讓Sirius走紅的歌,都叫《鴻消鯉息》。我的名字在裏面,是陳鶴征寫給我的。”

“我和陳鶴征在一起過,也分開過,現在,我正在重新追他。我對陳鶴征的了解,遠超某些看熱鬧的外人。”溫鯉一把清亮幹凈的嗓音,在夜色裏,柔柔的,又有點倔,“所以,不必到我面前來詆毀他,我不會信的。不僅不信,還會多心,去想是不是有人在嫉妒。”

這話說得直白,幾乎撕碎了兩人間那點僅有的體面。

體面碎了,裏頭的東西就掉出來,好的、不好的,都在暴露在星光下,一地狼藉,風一吹,揚起諸多灰塵。

溫鯉會對陳鶴征維護到這種程度,的確有些出乎葉清時的預料。

他一直以為那就是個柔軟但又過於柔軟的小姑娘,年紀小,天真,又簡單,幹凈得一眼就望得透。

不怪陳鶴征人在國外,自身都難保的時候,也要想辦法護著她。只怕離了庇護,輕輕一敲,她整個人都會碎掉。

不堪一擊,危如累卵。

可她維護陳鶴征時的模樣,又那麽生動,語言鋒利,好像全身的刺都豎了起來。

明明是只兔子,圓眼睛,皮毛雪白,卻莫名勇敢,不自量力地擋在一頭野狼身前,對狼說,你別怕,他們就是嫉妒你。

嫉妒?

葉清時冷笑著想,這詞用得妙,極妙。

溫鯉覺得能說的話她都已經說完,於是,幹脆利落地掛了電話。之後,她擡了擡手臂,細長的手指攏住頭發,疲憊感由內而外地透出來。

好累,像打了一場戰役。

陽台上沒開燈,手機屏幕的光芒有些刺眼,溫鯉看著最近通話裏,葉清時的姓名,突然有股沖動,想把他拖進黑名單。

猶豫良久,還是沒能操作下去。

剛剛和reborn簽約的時候,溫鯉處處坐冷板凳,葉清時的確幫過她,她欠著人家一個人情。

有欠有還,她還上就是。

人情還了,跟葉清時也就再無牽扯。

打定主意,溫鯉覺得悶在心口的那口濁氣似乎散了許多,甚至有閑心刷起朋友圈。

她看到自己分享歌曲的那條動態,好朋友們紛紛在下面留言評論,調侃地問她,是心動了還是戀愛了,趕快出來說清楚!傅染寧發了一長串的“炸彈”小表情,怒斥她暗戳戳地撒狗糧!

溫鯉將新增的互動內容逐一看完,並沒見到陳鶴征。

不評論,不點贊,他根本沒理她,也不知道是沒看見,還是存心晾著。

陳鶴征這傲嬌勁兒啊,真是,曠古絕今!

臨睡前,溫鯉遲疑了一下,要不要跟陳鶴征說聲晚安,隨即,這個想法就被她推翻了。

她已經主動過一次,還發了動態,一天之內,頻繁主動的話,會顯得她像個空虛的舔狗,無所事事,腦袋裏只惦記著談戀愛

這樣不好。

掀開被子,躺到床上,時間比往常的固定作息要早,溫鯉睡不著。她睜開眼睛,望著天花板放空,眼前卻全是陳鶴征的樣子。

那個疏離、冷感,又好看到骨子裏的家夥。

論主動追人,溫鯉其實毫無經驗,迄今為止,她只談過一場戀愛,只喜歡過一個陳鶴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