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陳鶴征將車停在女生宿舍樓下, 沒熄火,嗡嗡的鳴音。

休息日,又是冬天, 宿舍前來往出入的人並不多, 但是,車的牌子和顏色實在紮眼,溫鯉不想久留,解開安全帶就要下車。

陳鶴征也去推車門, 溫鯉拉住他, “你別下車了,外面有風,溫度低。”

他怕臃腫, 只在襯衫外搭了件風衣, 那麽單薄,哪經得住風吹。

這種小事,陳鶴征也不強求,伸手捏一下她的耳垂。

*

溫鯉的宿舍在六樓,沒電梯,爬上去難免氣喘,推開宿舍的門, 屋子裏很空, 只有鐘曉琬一個人, 在窗邊站著。

兩人迎面撞見, 氣氛有一絲尷尬。

鐘曉琬心有忌憚, 不敢再隨便擺臉色, 主動跟溫鯉打招呼, 甚至笑了下, 說:“陳鶴征送你回來的吧?我好像看見他的車了……”

不等她說完,溫鯉“嗯”了一聲,去脫外套。

鐘曉琬要說什麽,上前一步,卻勾到溫鯉放在桌角的手包。搭扣松散,一張卡片從裏頭掉出來,輕飄飄的,剛好落在鐘曉琬腳邊。

白紙黑字——

品達律師事務所,杜鑫彭。

在桐桉,稍稍跟法律沾邊的,都聽過品達杜律的名號,赫赫有名。

鐘曉琬臉色變了變,“我就說了兩句不太中聽的話,至於鬧到找律師的程度嗎?”

溫鯉也愣,這東西什麽時候出現在她手包裏的?她從未見過杜鑫彭,更別說收他的名片。

心裏這樣想,臉上卻沒表露,溫鯉換上訓練時穿的T恤長褲,頭也不擡地說:“不中聽和造謠是兩個概念。”

“之前的事都是我不對,我跟你道歉,行不行?”鐘曉琬說,手指無意識地卷著衣擺,“你別生氣。”

“我沒生氣,”溫鯉拎起運動背包,準備去教室,臨出門前才看鐘曉琬一眼,很淡地說,“不值得。你和江應霖,都不值。”

*

休息日,專業教室裏依然有學生在練習,溫鯉轉了一大圈,才找到間空的。

脫掉外套,鏡面墻映出女孩子玲瓏有致的身體,每一寸線條都優美。她先練了會兒體能,然後在腳踝處綁沙袋,念著動作要領,開始做各項基礎訓練。

古典舞裏有個詞叫“身韻”,強調“擰、傾、圓、曲”,眼神要靈,有聚有放,形未動,神先領。

一旦全身心地投入練習,時間就過得特別快,溫鯉頂著滿額汗珠停下來休息時,窗外,天色已經黑透。

無風無雪,一彎涼白明月。

肚子有點餓,溫鯉擰開瓶蓋多喝了些水。大一新生每周做一次體重記錄,她這幾天飲食控制得不好,估計要長胖,不能再放肆了。

腦袋裏亂七八糟的,晃過好幾個念頭,手機忽然一震,溫鯉低頭,看到屏幕上的備注姓名——陳鶴征。

撲通一聲,她的心跳,那麽清晰。

教室裏明明沒有其他人,溫鯉依然覺得緊張,怕誰聽見似的。

陳鶴征的聲音透過聽筒,落進她耳朵裏,莫名有種蠱人的味道,他說:“情感博主說,主動打電話和報備行程,都會讓對方更有安全感——今晚我不出去,在宿舍趕作業。明天可能有個飯局,去的話,我也會告訴你。”

溫鯉的關注點有些跑偏:“情感博主?”

他為什麽會跑去看情感博主的動態?畫風也不搭調啊。

陳鶴征“嗯”了聲,“之前我都是單方面地被人追,沒談過雙向的戀愛,那些情感博主能教我該怎麽做。”

溫鯉愣了瞬,心口溫溫的,有些熱,她囁嚅:“其實你不用……”

她想說,你不用學什麽,在我眼裏,陳鶴征永遠是最好的。

陳鶴征笑了聲,說:“小姑娘第一次喜歡一個人,把感情藏在心裏,藏了那麽久遠,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告訴我,我不能讓她覺得失望。”

溫鯉安靜地聽他說話,一顆心軟得不成樣子。她拉扯著放在手邊的一根彈力帶,指尖和眼尾一樣,慢慢變紅。

“我想讓你覺得,陳鶴征這個人是值得的,”他說,“無論是喜歡他,還是被他喜歡,都值得。”

因為她,陳鶴征在試著學會,也在努力學會,如何愛一個人。

不知為何,溫鯉忽然有想哭的沖動。

父母先後病逝,她和溫祁的生活跌宕遍布。高中時,教過溫鯉的老師都說她懂事,會照顧人,可他們不知道,她的懂事並非天生,而是無奈。

她的生活太貧瘠,沒有任性和撒嬌的余地。

溫鯉跟鐘曉琬說她不生氣,不是故作姿態,是真的沒怎麽生氣。將負面情緒甚至痛感都淡化,是她的必修課。

一個沒有父母也沒什麽親人的小孩,想長大,就要學會不傷心。

氣氛有些凝滯,聽筒裏只剩彼此的呼吸聲。

心臟又酸又甜,溫鯉不想在陳鶴征面前哭,於是,轉移話題,“杜鑫彭律師的名片,是你放進我包裏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