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敗犬哨兵

海東青鋒利無比的爪子即將抓破薄長燼的那一刹那他伸出了手, 他的動作很慢,卻輕而易舉的拿捏住了海東青的去勢,海東青速度已經是世間至強, 楚倦眼眸微縮。

不對, 不是阿隼變慢了, 是時間。

時間的流速在變慢,周圍的一切速度都迅速緩慢下來,就連滂沱的大雨都只是緩慢的墜落在向導的肩上。

薄長燼制約住海東青的那一刹楚倦迅速抽出了腰間的彎刀, 草原的刀長而鋒利, 能夠輕易割斷狼王的脖頸 。

他動作迅速, 長刀劈開雨勢一往無前,這樣近的距離幾乎不可能失手, 然而就在刀光閃爍的間隙,一股極淡的信息素散發出來。

那是難以形容的氣息, 是夏天的雨, 春日初融的冰, 冬天落下的雪,是海之盡頭的深淵又是山林迷蒙的霧氣。

不, 不對, 楚倦雙眸微凝, 薄長燼的信息素是水——

所以他可以偽裝一切水的氣味,所以,他的信息素可以在水中潛行, 在這場大雨裏悄無聲息的侵入了楚倦的精神圖景。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從他出現在這一刻的時候蛛網就已經緊密布下, 只等著蒼鷹自投羅網。

長刀的去勢在變緩, 從一開始的迅疾如雷霆到後來難以寸進, 薄長燼掐住海東青脖頸的手緩緩松開, 他身後出現一團霧氣,裏面一只萎靡不振的白貓沖那只受阻憤怒的海東青受傷的嗚嗚了一聲。

薄長燼的眼是如海一般的深邃,始終不退不避,直視著楚倦的眼睛。

楚倦腦海驟然刺痛,那種一種尖銳的針刺入靈魂的劇痛,他拿刀的手震顫了一下,最後所見是薄長燼的手。

他徒手握住刀刃,任由鮮血一滴一滴墜進土地,他裂開嘴角,又像是錯覺:“就這麽想殺我嗎?”

長刀轟然落地,他只能看見薄長燼的眼睛,比琥珀獸的眼更淺一些,帶著些許無機質的白,那是介於瞎子和正常人之間的詭異色澤。

像是下了一場漫長的、看不見盡頭的藍色的雪。

薄長燼侵入了楚倦的精神圖景,強大的精神力一路強行摧毀所有屏障,獲得了摧枯拉朽的勝利。

只是這一下,楚倦就知道沒有退路了。

“讓我看看,你的精神圖景裏到底有什麽......”

向導的聲音恍如囈語,卻又有濃烈的不甘和占有欲,他猜不透楚倦到底想要什麽,只覺得疲倦又絕望,或許,最直觀的方式就是侵入楚倦的精神圖景。

這是一片黑暗的空間,沒有光亮也沒有風,半瞎的向導拄著拐杖摸索著向前,他找不到出口,也找不到來路,在路過某一處的時候猛地踉蹌了一下,他有些僵硬低下頭,看見汙水積淤的角落裏那一團血肉。

——那是在拉爾雯莊園裏的楚倦。

蜷縮在黑暗牢籠的一角,宛如一團死物,他肮臟的頭發成結混亂,一縷一縷的衣裳下是腐爛的血肉,空氣裏是肮臟腐朽的惡臭。

一塵不染的向導想低頭去擁抱他的哨兵,他低頭的那一刻楚倦仰望著他,那是兩個空蕩蕩的血洞,楚倦在他面前一點一點融化成一團血水,他想抓住什麽,手伸過去只觸到了紛紛揚揚的大雪。

那是白塔聖所,是他們尚且年少的時光。

那時還是白塔首席哨兵的楚倦為他在帝國邊緣獵殺了海獸霧剝,他得到想要的東西大門轟然關閉,留下哨兵獨自站在門外。

他似乎想說些什麽,想再看一眼多日未見的人,可那扇門將他拒之門外。

白袍在少年在門外站了很久,天上漸漸下起了小雨,地上有蜿蜒的血跡沿著少年的手腕滴落。

他受了很重的傷,他心上的少年視而不見。

薄長燼就站在霧氣朦朧的精神圖景裏,很久,少年轉過身來,他那時還有一雙漆黑的眼睛,像溫柔蔓延的夜色。

他對身後的薄長燼說:“你看,你認錯不是因為知道錯了,你只是想獲得原諒才低頭,薄長燼,你懂什麽叫愛嗎?”

薄長燼一直在往前走,卻怎麽也走不到楚倦的面前,他凝視著記憶裏那張久違的少年的面目,虛無的伸出手企圖觸及他的眉眼:“我不懂,你為什麽不肯教教我了?你教我,我就會了啊。”

“我教了你五年,你永遠學不會。”少年站在雨中搖頭,細雨打碎了他眼底的溫柔,讓他鋒利的像一把刀,“薄長燼,你就是個怪物。”

有很多人說過薄長燼是個沒有感情的怪物,他們輕視薄長燼,也詆毀他,他從來不為所動,神從不為螻蟻所動容。

動容的從來都只有楚倦,年輕氣盛的少年會為他打架,會為他不平,會帶著一身的傷押著口無遮攔的半大少年的頭向他道歉,保證沒有下一次。

他看著嘴角帶傷的少年,移開目光輕啟薄唇:“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