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擁抱

祝余覺得他胡說八道,他和聞歆容談戀愛時從沒這樣過。

梁閣愣了一下,遲滯地轉過頭,艾山還以為梁閣一定會用眼神在他身上射兩個冰窟窿,可梁閣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而艾山竟然詭異地從中參悟到某種夷悅。

他因為這驚悚的臆想渾身一激靈。

祝余顧不上他們這些暗流洶湧,他現在只想把手腕從梁閣那裏奪回來,他氣極了。

不準換?

憑什麽?憑什麽你忽冷忽熱,一會兒捉弄我,一會兒又護著我,鈍刀殺人,文火煎心,好玩嗎?

還沒等他掙脫,梁閣猛地站起身,不由分說地牽著他就出去了。

艾山拿著飯團看著他們走了,現在的班幹部可真能耐。

一回過頭才對上班上其他人齊刷刷探尋的目光,頓時驚得一倒。就說怎麽這麽大動靜沒一個人發現,合著都怵梁閣不敢回頭,全豎著耳朵在偷聽呢!

徒留老夫一人對抗魔王!

祝余一直被梁閣強拽到樓道的監控死角,才終於狠狠甩開他的牽制。

梁閣回過身站在他面前,明明是他把人牽出來的,卻一句話也不說。

祝余受不了這種仿佛在比誰更晚開口的沉默,他擡起頭,眼底有層薄薄的冷光,“我確實把你當最好的朋友,可能他們都是因為你才和我做朋友,但是我可以沒有朋友。”

祝余看著他,“我一個也可以不要。”

聲控燈暗了下來,樓道裏黑而靜,幽幽地空曠,只有隔壁高二教學樓的光透過教室的大窗明亮而蒼白地投過來。

祝余臉上很冷靜,冷靜得近乎殘忍,看起來那樣不在乎。

因為傅驤,他整個初中都沒有關系親密的同學。有些東西從沒有得到過,有或沒有仿佛都無關緊要,可是你自己拿來給我的,又擅自地拿回去,憑什麽?

當初他被聞歆容嫌棄窮酸,禮物被聞歆容丟進垃圾桶,和聞歆容分手,都比不上這半分生氣。

莫名其妙,忽然就不理人了。

像小時候那種幼稚的玩伴關系,昨天還玩得好好的,今天就夥同別人一起孤立你,你根本猜不透緣由——當然梁閣不可能這樣惡劣。

祝余自以為脾氣不錯,多數時候都給人一次機會。

當初鹿鳴高一軍訓,為了鍛煉新生,條件刻意弄得很艱苦,連熱水都不全天供應,很多時候甚至要學生提著開水壺去存熱水洗澡。祝余在憧憬中一直把鹿鳴這種學校想象得十分崇高而自帶光環,他單純地認為進入到鹿鳴的每個人都天資聰穎素質極高,然而他第一天就被人順走了開水瓶。

學校那時候不許新生外出,校內的生活超市壟斷市場,開水瓶價定得很高,他買第二個的時候為了防竊很老土地在瓶身上用馬克筆寫下了自己的名字,然而又不見了。

他再沒買開水瓶,也沒有交好的同學,那段時間都只洗冷水,可軍訓快結束時他再用桶去提開水,在一眾茫茫的水瓶中竟然看見了寫了他名字的開水瓶,用修正液很拙劣地掩飾過。

就算周圍並沒有人,他也沒有提回來—他只是擰松了開水瓶的瓶底。

他慢條斯理地接好了熱水,再慢條斯理地提著水回去,快要走出開水房時,聽到清脆的瓶膽迸裂聲,而後是一聲淒烈的慘叫。

他稍作停頓,沒有回頭,若無其事地繼續走了。

惹我一次沒關系,可你們一而再再而三地逮著我欺負,會讓我覺得自己是包子—所以才被狗追著咬。

對所有人和事他差不多都是這種心態,可對梁閣他從來是偏頗一些的,說白了就是偏心,幾次三番的惡意捉弄他都完全沒放在心上,但今天既然話已經說出口了,他也不會收回來。

他像對峙一樣覷著梁閣,下頜昂著,纖塵不染的孤傲,用單方面的劍拔弩張來彰顯他斷交的決心。

可梁閣無動於衷,他只是稍稍低下眼看他,眼底漆黑漠然仿佛沒有情緒湧動,像看了一個並不好笑的笑話。

祝余難堪於他的漠視,覺得自己的狠話像小學生吵架,也不想繼續這種膠著,話已經說到這裏,他沒有必要再待下去,“就這樣。”

可梁閣驀地傾身過來,他還當梁閣要打他,眼前倏忽一暗,一瞬間天旋地轉,緊接著他被束縛到一個清洌的懷抱。

梁閣毫無征兆地擁住了他,他嗅到梁閣校服上被太陽曬過後棉質衣料幹燥的香,混著洗滌劑的清新和少年蓬勃的體熱,吸到鼻腔裏有種奇妙的微醺。

他眼前是梁閣的鎖骨,稍擡起來就是梁閣的脖頸,能感受到梁閣郁勃的心跳聲,他有些惶亂無措,眼睫慌張地撲棱了幾下。

而後艱難地掙紮起來,意識到他的抵抗梁閣手臂收得更緊了,幾乎將他整個桎梏住,祝余肩膀都上聳起來,胸腔擠痛,呼吸都不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