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約會

祝余看見倒映在他瞳孔裏的自己惶恐的影子,有幾秒鐘像被拉進一個真空靜音的世界,一片空白,而後才是心臟勃然的躍動。

他眼睫顫了幾下,虛弱地垂下眼,茫然又可憐地張望著,仿佛被抽去了心骨,幾乎要瑟縮成一團,抵在門後手神經質般在木板上抓撓,又習慣性地去掐腿根,不知道是為了催促反應機制盡快正常,還是在懲戒剛才的愚蠢行為。

梁閣攥著他腕子擡起來,“你又掐自己幹什麽?”

祝余眼神渙散地看他,他其實並不覺得如何痛,有時候他甚至以為自己在品嘗這種痛,但他又厭惡這種痛。這些痛全是喜歡上梁閣帶給他的,越多代表他越在意也越壓抑,偶爾他見到身上那些青紫斑駁的掐痕,也感到可怕又瘋狂。

門外有文學社社員說笑的聲音,他們已經開始打掃了,有人高聲問祝余來了沒有。

祝余眼裏的焦漸漸聚起來,恢復了那種漠不關己的冷靜,至少臉上恢復了,他若無其事地撇開視線,把腕子奪回來,“讓開,我要出去大掃除。”

梁閣正要說什麽,隔壁文學社就響起了辜劍粗啞矍鑠的嗓門,“怎麽還拖拖拉拉的,祝余呢?幹了點什麽呀這都!都先停手,到這來,我先安排一下,叫你們大掃除還給我亂搞……”

辜劍安排完就會來辦公室,到時候一定會發現他們倆躲在這。

麻煩死了,梁閣煩躁地“嘖”了一聲,祝余已經伸手去開門了,還以為就此逃出生天。梁閣突然俯下身緊緊抱住了他,嘴唇貼在他耳後,兇狠又得意,“就知道你喜歡我。”

祝余整個人都麻了一下,紅著臉死命搡開了他,他氣喘不勻,人類趨利避害的天性讓他出了門就往文學社跑。梁閣再次攥住了他的手腕,祝余被扯得回過頭,看見他既不舍又不甘的神色,“我今天要早點回去,明天坐車。”

祝余不說話,只覺得梁閣握著他的手烙鐵一樣燙,熱得他神智不清,他擰著手腕試圖掙脫。

劍哥就要安排完大掃除了。

梁閣仍不放開他,眼神一瞬不瞬地看著他,又說,“記得嗎?上學期你還欠我一個條件。”

是月考梁閣贏了他,得到的條件,原本要用在換座位上,祝余給他免了,於是留到了現在。

時日太久,這個約定早被祝余拋到了腦後,他以為默認作廢了,現在被提起來,有種自作聰明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懊悔,他決定裝作沒這回事。

梁閣問,“要耍賴嗎?”

祝余在他眼裏無所遁形,暗自咬牙,“你說吧。”

“我們約會一天吧。”

祝余始料未及,驚惶地看他,“什麽?”

又擅自決定,“就這周日,我們戀愛一天試試看。”

梁閣不等他拒絕,說完轉身就走。

“等一下。”

梁閣卻沒有停,直到快到樓梯口才回過身來,退著往後走,稍稍彎著身,好像在笑,“王晟穎有男朋友,你別醋了。”

祝余看著他背影蕭肅地跑下樓,才後知後覺地醒悟過來,醋什麽?誰醋了?

我不過認為你笑得輕浮,你就栽贓我吃醋?

他回到文學社,道著歉地和他們一起做完大掃除,坐在桌前校稿。思緒完全冷靜沉寂下來後,剛才發生的事一幕幕在他眼前過,他被自己蠢得想撞墻。

第一次那麽不明白自己要什麽。

他明明不斷壓抑自己的情感,也恐懼於回應梁閣的心意,梁閣不可能一直追著他,喜歡上其他人是最後也最好的歸宿。

可他看到梁閣對其他人稍微溫和一些,心裏都翻江倒海,極端的情緒化讓他沒辦法冷靜地思考和排遣。他明知該故作平靜,不斷暗示自己要滿不在乎,卻仍然脫口而出一些尖刻的冷嘲熱諷。

他知道不應該,但他忍不住。

他也不知道被梁閣拆穿後該怎麽面對,所幸梁閣第二天就去了省選的城市,今年noi的省選地點在鄰市,很好地避免他在這種時候和梁閣見面,雖然延後的見面日期更像死緩。

梁閣參加省選的那天,祝余第二次上台參加了鹿鳴的英語演講比賽,是他主動報的名,自從去年那個恥辱的倒數第二後,他每天都盡量勻時間來練口語,他是要一雪前恥的。

這次台下沒有梁閣,卻有他們全班,每屆的高二都是演講比賽的固定觀眾。

他這回沒有半點緊張,看著台下烏泱泱的人頭,他竟然還分神憂心了一下梁閣的省選發揮。這次祝余又是倒數第二,不過是一等獎的倒數第二,一等獎有四個人,他排第三,下面鼓掌喝彩的聲音比第一名還誇張熱烈,他又聽到霍青山說他是“爭氣機”。

祝余站在台上就笑了。

晚上回到家就開始焦慮,明天就是周日,梁閣就回來了,他要和梁閣“約會”,他和聞歆容都沒約過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