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栽贓(第4/5頁)

她不是一個會吵架的人,也不像有些中年婦女一樣潑辣爽利,她甚至只讀過小學,沒什麽文化,從祝余小學三年級開始學分數就起,她看到作業本就要說,“滿滿好難哦。”

就算她就在鹿鳴門口擺攤,但她從來都不進鹿鳴,她怕給祝余丟人。

她那麽笨拙,又小心翼翼低姿態地嘗試和人講道理。

祝余簡直不落忍,他受不了他媽這樣認真說話,卻被人看戲一樣地鄙夷。

他幾次想拉住他媽,但林愛貞撥開他的手,固執地護在他面前,“沒事滿滿,媽來說。”

攝影師坐在椅子上,喝了口面前杯子裏的水,一副啼笑皆非的便秘模樣,“你那什麽,什麽攤子,和這事有什麽關系啊?大姐,我說實話啊,其實我看你就知道你們家孩子為什麽偷了。”

他又說,“這種家裏窮,成績好,品行低下的我見得多了。眼紅嘛,心裏不平衡,手腳就不幹凈。”他露出那種輕鄙的神情,“上幾屆不就有一個嗎?慣偷。”

他上下打量的眼神就像剮魚鱗的刀,生生要從祝余身上剮下一層自尊來。

班主任和辜劍同時出聲喝止,祝余一瞬間惱得身體都繃緊了,但林愛貞比他更生氣,她怒不可遏,呼吸一下重起來,面紅耳赤地看著攝影師,語氣也變得咄咄有力。

“他沒有偷!你要說是他弄壞了,多少錢我都賠給你,但你說是他偷的,絕對不可能,他不可能拿的!你們以為我成天支個攤子在學校外面我們家就很窮是嗎?可能沒你們那麽有錢,但我掙得不少的。”

“我每天五點就起來,晚上十點多才回去,我都是為了他,你們知道嗎?他特別努力的,又聰明,還勤快,別人家孩子占一樣就很好了,他樣樣都好。”她叩著自己心門,嗓子眼被淚意漲得疼,聲音都顫,卻沒有哭,“他還有一個我這樣神經病的媽,他又要上課,還得顧著我,老有人來問‘阿姨你是我們班長的媽媽嗎?’‘阿姨你是我們社長的媽媽嗎?’……都知道我兒子長得好又優秀,他到底哪裏不好啊,你們就認定他是賊?”

祝余覺得自己胸口悶疼得要不能呼吸了,他恍惚像又回到那一天,在那個舊市場,所有人都在看他和他媽的笑話,他該怎麽辦,哪裏再有一塊碎了的水泥磚讓他操起來砸過去?

他覺得自己罪該萬死,他媽為什麽要因為他來遭受這種難堪。

他背過身去,對著墻壁,眼珠極力往上瞟,他怕眼裏有水滿出來。

“媽,不要說了,你不要說了。”

“窮是他的錯嗎?”林愛貞指著自己,“窮是我的錯!他哪有什麽錯,他就是好啊,他就是品學兼優啊,上學期方老師給他的評語上也這麽寫啊。”

她轉頭看向祝余的班主任,用一種近乎卑憐的口吻,“方老師,是你寫的‘品學兼優’啊,你說他品學兼優的,‘祝余同學聰敏刻苦,品學兼優’……”

她反復地念著“品學兼優”四個字,像抱住一塊救命的浮木。

班主任只好連聲安撫她,“是的祝余媽媽,您放心,一定會查清楚的,我們都相信他。”

攝影師悠閑地坐在那裏,“開始演苦情劇了?現在賊是不是都熟這一套,我弱我有理。”

他說這話的時候,瞥到林愛貞身後的祝余,黑眼珠正一動不動地盯著他,那股陰陰的狠勁,像條蟄伏的毒蛇,尚還幼小,但一定會找準時機,一口咬斷他喉嚨。

他竟無端有些發瘆。

林愛貞氣得渾身發抖,都破了音,仍然沒有哭,“你們查,你們現在就查!真要是他拿的,我和他一起去坐牢!但是事兒沒搞清楚前,你們再敢罵他一句賊,我吊死在你們學校門口!”

她目眥欲裂地盯著攝影師,帶著股狠辣地頑韌,進門時那個怯弱的中年婦女無影無蹤,她像一頭暴怒的母獅,恨不能生啖其肉,“你,就是你,你再胡說八道一句,我就算死也要帶你下去,你就看我敢不敢?”

駭得滿屋子領導老師馬上圍過去安撫她,也可能是為了按住她。

辦公室亂成一鍋粥,走廊有叠起的腳步,漸漸近了,很快,梁閣出現在辦公室門口。

他不知道從哪跑過來,一身冷冽的寒氣,稍稍有些氣息不勻,他在眾人愕然的目光中緩步走進辦公室,還是辜劍率先回過神問了句,“你幹什麽來了?!”

梁閣沒應聲,仿佛無知無覺,他徑直往裏走,停在辦公桌那攝影師面前。攝影師仰頭望著這個長相清冽的高個少年,對上他疏疏落下來的目光,無意識咽了下口水。

梁閣指著桌上的相機,看不出情緒,問他,“這個嗎?”

攝影師一時間都有些懵圈,不知道這個人怎麽忽然出現,又問這個幹什麽,但他下意識呆呆“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