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你若執意要和離, 我會同意,但我會勸你先想想。
“金采不會進門,府上也不會再有人閑話你, 等裴雋自京城離開,你確認自己冷靜下來,卻依然要和離, 我就與你和離。”
薛宜寧靜坐了很久, 最後點點頭。
駱晉雲便說:“先休息吧。”
薛宜寧起身:“我先去沐浴。”
他默然。
倒忘了,她是極愛幹凈的, 每日必沐浴,用著沉香木澡豆,水中會灑薔薇水,每每從浴房裏出來,瑩潤肌膚如玉般白得透光,帶著薔薇水香味和自身的體香,能讓人在她身上發狂。
好在他受傷了, 失了念想,倒不必強迫她。
好一會兒她才出來,穿著茜色的寢衣, 在床裏側躺下。
駱晉雲平躺著,睜著眼沒睡, 不知在想著什麽。
她也睡不著。
終究是忍不住,她問:“我這樣……不守婦德,將軍為何還願容忍?”
駱晉雲遲遲沒回音。
甚至他沉默的時間太久,讓她覺得是自己問多了。
他卻突然說道:“不知道, 或許我是粗枝大葉的武人, 不在意這些小事。”
話出口, 他將臉偏了過去。
第一次覺得,自己如果很認真地說出心裏話,會成為一句笑話。
而他不想講這個笑話。
所以只好說一句謊話。
薛宜寧看他一眼,她並不覺得他粗枝大葉,但很明顯,他也不想多說。
最後她說道:“謝謝將軍,替我自己,也替薛家。”
“既為姻親,便該同氣連枝,相互扶持,你我也是。”最後他補充道:“你是我妻子。”
“妻子……”
薛宜寧在心裏想著這個詞。
她從沒把自己放在這個位置上過。
或者說,她的確履行著妻子的義務,替他掌管後院,以駱夫人的身份維系同僚或親友間的關系,然後就是行夫妻之事。
但,她沒想過夫妻代表著什麽。
他說既為姻親,便該同氣連枝,相互扶持,他們也是。
而她確實沒有,連想都沒想過。
知道了他負傷,第二日一早,便是她扶了他起身,替他穿上衣服。
他輕笑道:“不用如此照顧我,快好了。”
薛宜寧問:“你也沒告訴母親?”
駱晉雲搖頭:“告訴她沒用,除了念叨,就是擔心。”
薛宜寧想,可是一個人受了重傷,誰也不知道,也沒人關心,也會很難受吧。
在他臨走前,她便說道:“我這裏還有阿膠,晚上將軍回來喝一碗,好補一補。”
駱晉雲皺了皺眉:“那不是女人喝來駐顏的麽?”
“那是補藥,補氣血的。”薛宜說。
“哦,好。”駱晉雲這才答應。
他轉身離去,薛宜寧想起他的話,不由抿唇泛起一絲笑。
大概在他眼裏,燕窩與阿膠這些,都是女人喝的吧。
不知駱晉雲又和老夫人說了什麽,老夫人過幾天,倒真出門去了趟金家。
卻沒想到,回來時,她帶了金家一位堂侄女和金采過來,說是自己悶得慌,讓她們同駱晉雪一起陪陪自己。
薛宜寧沒過去,心裏卻有些意外,金采竟會來。
不知老夫人去金家說的什麽話,但此時此刻,她一定不會繼續推進這婚事,最大的可能,是哭訴薛家以和離相威脅,兒子沒辦法,所以要推了這婚事。
金家失了顏面,必然會發怒。
可是,金采卻跟著過來了。
這是什麽意思?
只有一種可能,她想見駱晉雲,想親口和駱晉雲談。
他們是有舊情的。
薛宜寧只是沒想到金采會做到這一步。
或許,她不是閨中少女,而是再婚之人,所以膽子更大一些;或許,她是真的喜歡駱晉雲,想豁出一切努力一次。
……
含章殿內,大周與南越雙方又一次和談。
這一次,大周這一方,之前一位文官換成了武官——鎮國大將軍駱晉雲。
這是第一次,駱晉雲與裴雋面對面,坐得這麽近。
駱晉雲一動不動看著裴雋,裴雋也看他。
兩人都從對方身上看到了敵意,也看到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屑,又似乎夾雜著羨慕。
裴雋有一張清俊舒朗的臉,美,卻無陰柔之氣;耐看,卻自有一種不惹塵埃的疏離。
世子的出身,讓他有一種似乎與生俱來的貴氣,又因姿容昳麗,放在人群裏,是一眼就能看見的人。
駱晉雲想,裴雋和薛宜寧,似乎是同一種人。
他們都出身不凡,形貌出色,都飽讀詩書,也都聰慧,又有一種享受錦衣玉食、讀聖賢書長大的天真與溫和。
國破家亡,朝代更替,讓他們措手不及。
以身殉國,是他們沉浸在讀書人的浪漫裏,最想做的事。
但薛宜寧卻有個不那麽浪漫的父親。
年輕人不怕死,總想讓生命與別人不同,年紀大的人,卻會越來越惜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