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草地墊了衣服仍覺得涼, 男人的肩頸舒張、聚攏,如同白日那些連綿起伏的山戀。

她下意識去抓身下,卻是一地草與泥。

這時他將她的手抓住。

她不由自主就掙了一下,沒能掙開, 又無所適從, 最後在嗚咽中緊緊握拳,同時也抓住了他的手。

男人的手, 那麽大, 那麽硬,滿是力量, 卻又溫暖。

外面沒有更聲, 只能看見月亮在天空劃過一小段弧度。

許久之後, 他躺到了她身旁, 在微喘中將她摟在懷裏。

自從和她說那什麽受傷的事,他竟有一種破罐子破摔的感覺, 也不期待什麽,也不憤怒什麽, 也不再怕她猜出什麽來, 想抱她, 便抱了。

“外面這麽苦,後悔和我出來嗎?”他問。

薛宜寧輕輕搖了搖頭,回道:“我知道若沒有我, 行程會更快。”

那就不會一天休息那麽多次、盡量住驛館,也不會特地升火做熱食。

她總是如此懂事, 如此隱忍,駱晉雲卻寧願她能向他嗔怪抱怨。

他撫著她鬢角汗濕的細發。

最初兩天,她一早還曾梳發上妝。

到第三天, 就不上妝了,只梳了簡單的發髻。

素面的她少了幾分嫵媚,多了幾分清秀,但此時的她,那嫵媚又濃了幾分。

分離這麽久,今晚的她讓他想起新婚之夜,不忍放肆,卻又忍無可忍。

他又說道:“以後有什麽想問的便來問我,有什麽想要的,也可和我說。”

連明日是否能住驛館這樣的事,她也不來親自問他。

薛宜寧只是輕輕“嗯”了一聲。

柔順無比,卻分明是拒人於千裏之外。

隔一會兒,她起身看了看旁邊的河流,說道:“我再去洗一洗。”

“看來還挺有力氣?”他靜看著她問。

這話讓她一愣,有些不知所措,竟不敢再動了。

剛才的最後,她哭著說過“不要”。

他起身拿她剛才用的手巾去打濕了水,過來遞給她:“擦一擦吧,地熱退了,太涼,別在外面待太久。”

她默然接過手巾,當著他的面,也沒仔細擦洗,就匆匆披上了衣服。

衣服早已皺巴,帶著草渣。

要起身時,卻腿軟地又跌坐在地上,她不由窘迫,卻也證明她確實沒騙他。

駱晉雲輕勾唇,過來抱起她。

“比我的刀重不了多少。”他說道。

薛宜寧沒說話。

她想,就算重,吃這幾天的幹糧也瘦了。

在他面前,她習慣了沉默,但等到營地附近,依然開口說道:“放我下來。”

駱晉雲抱得有些上癮,問她:“下來做什麽?”

她在他懷裏掙紮。

等他放下她,她才說道:“放哨的人會看見。”

說完,穩了穩身形,一步一步儀態端莊地走向帳篷。

駱晉雲在她身後道:“掩耳盜鈴。”

薛宜寧微紅了臉,嚴肅著神情,沒敢往四周去看那放哨的是誰,待在何處。

再往前行數日,天氣本就轉涼,加上越來越往西,到達關中境內,已經要穿上薄襖。

這裏的山似乎都比京城的山要陡峭一些。

村民所說的話,要很努力才能辨出些意思。

又是兩日露宿野外,這一日駱晉雲一早就和她說,下午趕路會快一些,這樣能在天黑前到前面撫林驛,那也是大驛館,她能好好清洗一番。

午後正是人馬最疲乏的時候。

是人都會累,哪怕是訓練有素的軍士和將軍府護從。

走了幾天的山路,人都蔫蔫的,馬也不願跑了,駱晉雲便下令緩步前行。

直到隊伍拐過彎,行到一處窄路。

駱晉雲擡手讓隊伍暫停,看了看山頂幾棵野樹,靜得出奇,一點聲音都沒有。

他身旁的校尉入軍也有十多年,見他神情肅穆,問道:“大將軍怎麽了?”

駱晉雲看向前方夾道,說道:“這樣的地形,最適合阻擊,伏兵於兩邊山坡,將山石從上面投下,沖亂敵軍陣形,待兵馬受驚之時再從坡上俯沖而下,必然能占據先風,讓敵軍逃無可逃。”

校尉說道:“大將軍說得是,但此處是我大周境內,離邊境也遠,就算有惡徒,也是山匪路霸之類,我等還怕了他們不成?”

他們這一行人,人人騎戰馬佩刀槍,莫說沒什麽匪徒敢碰他們,就是碰了,他們也不怕。

駱晉雲點點頭,卻還是下令道:“全速通過,不可逗留。”

校尉傳令下去,軍士們打起精神,策馬揚鞭,快速朝前方奔襲。

阿貴朝車內道:“夫人注意些,車要加快了!”

薛宜寧在裏面應了一聲,緊緊扶住馬車坐板。

盡管早有準備,馬車全速往前時,還是差點撞到車壁。

玉溪扶了她,奇怪道:“這是怎麽了,怎麽突然就這麽跑起來了?”

薛宜寧搖搖頭,從車窗內看向外面,只能看見長著雜草的山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