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第2/3頁)

“回稟公子,郡主嫌奴婢們伺候得不好,說——”丫鬟從廂房退出來,生怕晚一刻就再記不住,急急進了書房便開始報,“擦臉的帕子她只用水絲綢,梳子只用紫檀木梳,篦子只用象牙篦,洗手凈面不用銅盆,得用溫養人的和田玉匜,沐浴也不用木桶,得有大到足可暢遊其間,盡情嬉水的浴池……”

上首元策握著書卷,匪夷所思般緩緩擡起頭來:“她是要沐浴,還是要鳧水?”

眼看著公子眸光裏沉甸甸的威壓,丫鬟硬著頭皮接著往下說:“不光如此,郡主說她洗臉的水要用沒有水味兒的天泉水,雪天接雪水,雨天接雨水,晴天接朝露水……”

元策偏頭望向窗外片片鵝毛大雪,荒謬一笑:“為她洗個臉,要提早一日做準備?”

“嗯……郡主還說,她沐浴時要往浴湯裏滴花露,釀花露所用的花必須是三月初三上巳節那日摘的鮮花……”

“沐個浴,要提早一年?”

丫鬟打了個哆嗦,不敢再往下說了。

死寂般的沉默裏,叩門聲突然響起。

又一名丫鬟匆匆奔進來,也像快記不住了,來不及周全禮數便在門邊倒起豆子:“回稟公子,郡主那邊又添了幾樣要的物什,說凈手之後要用香雪樓的手脂,洗臉之後要用留芳閣的面膏,浴足之後要用玲瓏齋的潤甲露……”

元策緩緩側目看過來。

那丫鬟被瞧得脖子一縮,正要將門合攏,又一名丫鬟喊著“等等等等”,氣都來不及喘地搶著擠上前來:“回稟公子,郡主說屋裏太幹,燥得她臉疼,要造個跟瑤光閣一樣的水車,還有廂房裏有股陳年的舊味兒,需要點個熏爐,熏香的配方是……”

“啪”一聲響,元策手中書卷砸在了桌案上。

便是前線軍情最緊急的時刻,也從沒有過如此密集的急報。

這陣仗,難怪陪嫁丫鬟要提早進府,不提早個一年半載,還供不起這事精了!

幾個丫鬟齊齊一抖低下頭去:“公子息怒,郡主還是留了情面的,說如果實在準備不全這些,她也不是不能留在這兒過日子,只要——”

元策:“?”

“公子您去房裏……陪她……”

“……”

元策扯了扯衣襟,一指西廂房的方向:“告訴她,我沈府家貧如洗,慣不起她這些毛病,要走要留,請她自便吧。”

夜半更深,風雪停歇,臥房裏寂然無聲,只有窗外樹枝被厚雪積壓,偶爾發出細碎的吱嘎輕響。

然而越是如此的靜謐,耳邊嗡嗡的女聲越是盤桓著揮散不去——

手脂面膏朝露水……

浴池花露象牙篦……

熏爐水車去房裏……

不知過了多久,叨叨聲終於慢慢飄遠到腦後,元策靜躺在床榻上,將將沉入睡夢——

忽然哢嚓一聲,像是院裏的樹枝不堪重負,折斷成了兩截。

元策驀地睜開眼,動了動耳朵,聽見一道刻意壓輕的腳步由遠及近,正一步步朝房門靠近。

元策一掀薄被,無聲翻身下榻,取下榻沿匕首,閃身到了門邊。

房門上赫然一道披著鬥篷的人影,身形看著有些彪壯。

人影鬼祟地貓著步走到門前,忽然停下,左右四顧起來。

元策靜站在門後眯了眯眼。

送個死都這麽磨蹭。

今日被姜稚衣耗得所剩無幾的耐性徹底告罄,元策輕輕活動了下脖頸,匕首一收,一把提過一旁劍架上的劍。

這劍也有些日子沒見血了。

門外人兩只手扒上門扇,試著推了推——

元策一手橫劍,一手一抽門栓。

門外人一個脫力踉蹌向前栽來。

“哎喲”一道女子的驚呼響起,元策目光一凝,抵上來人喉嚨的劍鋒驀然一側,一推劍首收劍回鞘。

與此同時,一陣香風撲面,來人被門檻一腳絆了進來。

元策一把接住人,額角青筋突突跳著,垂下眼去。

懷裏的人頭頂兩床被衾,從頭到腳裹得像只粽子,只露了張慘白的臉,又驚又怕地碎碎念著:“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大半夜不睡覺你在幹什麽?”元策咬著牙松開了人。

姜稚衣從後怕中一擡眼,看見他眼底毫不掩飾的不耐,緊了緊身上的被衾,沖他撇了撇嘴:“那我也得睡得著才能睡呀……”

元策不解地皺起眉來:“你有什麽好睡不著?是將我這院子攪和得人仰馬翻,良心不安?”

姜稚衣點了點頭,垂下眼去:“嗯,阿策哥哥,這件事我要向你認錯。”

元策皺攏的眉頭稍稍一松。

“說你府上這兒也不好,那兒也不好,是我吹毛求疵了,向你提了那麽多一夜之間不可能辦到的要求,也是我過分,威脅你辦不到便來房裏陪我,更是我有失分寸……”

元策拎著劍抱起臂,閑閑看著她:“郡主知道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