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半個時辰後,元策回大帳換下了一身酒氣的外袍,穿著幹凈的行頭出來時,瞧見穆新鴻與一群士兵正圍在篝火旁喝著酒有說有笑。

“來信沒?”元策走到幾人身後問了句。

一群醉意酩酊的士兵驚得一回頭,笑嘻嘻的臉立馬嚴肅起來:“少將軍說什麽信報……”

穆新鴻笑著將幾人緊張的肩膀一把摁下去:“別慌別慌,少將軍跟我一樣想媳婦兒了而已!”

元策:“......"

“少將軍,郡主今夜怕是忙得想不起您了,您要實在沒事做就去歇著吧!”穆新鴻大著舌頭嘿嘿笑。

.....幾兩酒喝成這樣。

“戎馬倥傯的沈少將軍也有這麽清閑的時候。”一道隔岸觀火的看戲聲悠悠響起。

元策偏過頭,看見李答風獨自坐在遠處另一堆篝火旁,那回春妙手捏了根樹枝,正在撥弄篝火——準確說,是篝火裏一堆已經燒得沒樣兒的破燈紙。

“救死扶傷的李軍醫也吃飽了挺撐。”元策閑閑抱起臂來看他。

“怎麽是吃飽了撐的?這寫了全名全姓的燈既不可再用,又不可胡亂丟棄,自然燒了最妥當。”

“是燒了最妥當,還是有些人擔心這燈應驗?”

李答風不置可否地一笑,眼尾輕揚:“姑娘家家的,許這麽惡毒的願容易遭反噬,燒了是為她好。”

元策走過去,在篝火邊坐了下來。

李答風朝身後另一只孔明燈一擡下巴:“閑著也是閑著,不如你也燒了。”

元策回過頭,看了眼姜稚衣的那張燈紙,沒有說話。

“人家許的願可是‘生死不渝’,是無論他生、他死都不變的情意,倘若應驗,我看孤獨終老的人就是你了。”李答風拿樹枝挑起燈紙,笑著遞給他。

元策面無表情轉回眼,下頜緊繃成一線,沒有去接。

李答風幹脆將樹枝往前一丟,連帶燈紙一道丟進了篝火堆裏:“你若不攔,也算你親手燒的。”

火焰熊熊燃燒,潔白的燈紙迅速焦黑卷邊,元策伸出手去一頓,張開的五指僵在半空,眼看著燈紙一點點燒成灰燼,有關於燈主人和她心上人的美好願望一個字一個字消失——

元策僵在半空的手慢慢攥緊。

季答風快意地朗聲大笑起來。

恰此時,一道清亮的女聲在身後響起:“燒什麽呢笑這麽開心?”

元策:“……”

兩人一齊回過頭去,第一眼看見兩幅與這泥巴地格格不入的鮮麗裙擺,掀眼向上,再見兩道亭亭裊裊的婀娜身影。

意識到這兩道疑惑的目光是從一覽無遺的高處落下,幾乎是同一時刻,元策和李答風一並站起,肩碰肩靠攏,齊心擋住了篝火。

元策一腳踢出,將那未燒盡的燈架推進火裏,靴尖順勢踹向李答風的腳後跟:“問你呢,燒什麽笑這麽開心?”

李答風:“……”

姜稚衣和寶嘉從單純的好奇到滿腹狐疑。

“你們在做什麽壞事嗎?”姜稚衣背著手歪過頭,往兩人身後瞅去。

“郡主多慮——”李答風拱手朝姜稚衣行了個禮,“並非我們,是少將軍命在下動的手。”

元策:“……”

“李軍醫睜著眼也能說瞎話——”元策哼笑了聲,“卻怎麽只向郡主行禮,看不見公主在旁?”

李答風頷首躬身,轉向寶嘉。

“不必,”寶嘉笑盈盈的,看也沒看李答風一眼,“也不是誰人的禮,本公主都受的。”

姜稚衣瞟瞟李答風,又瞟瞟寶嘉,感覺到一股尷尬的氣氛悄然蔓延。

眼看遠處一堆堆篝火邊上的士兵不知何時已肅然起立,姜稚衣端著手轉向眾人,清清嗓子:“諸位將士不必多禮,我與公主此番前來是為犒勞諸位,給你們帶來些下酒的消夜,長夜守歲,莫餓著了肚子。”

話音落,一行十數名穿著體面的仆人端著一盆盆雞鴨魚肉的大菜進了營地。

“沈某代軍中將士謝過公主、郡主體恤。”元策向兩人一拱手,朝那些士兵打了個手勢,示意眾人各吃各的去。

打過官腔,眼看眾人全被那些山珍海味吸引,三五成群地興沖沖圍了過去,無人再看這邊,姜稚衣上前一把挽過元策的臂彎:“想我沒?”

元策緩緩偏頭,看了眼一旁互不相視,各朝一邊的李答風和寶嘉,又看了眼遠處背對這裏的士兵們。

姜稚衣自顧自接著說下去:“本是放完燈就要讓你來接我回府守歲的,但我想看看你們軍營裏頭是怎麽過年的,就拉著寶嘉阿姊過來了,我們今晚就在這兒守歲吧!”

元策看著她這一身雪白的、毛茸茸的銀狐鬥篷:“在這兒不臟?不冷?”

姜稚衣自然更喜歡幹凈暖和的家裏,只是她與阿策哥哥已是可以坐在一張榻上守歲的關系,寶嘉阿姊和李軍醫卻連個面都不肯見,為著投桃報李,給寶嘉阿姊和李軍醫創造重歸於好的機會,她只能裝著任性非要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