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翌日清晨, 驚蟄伺候姜稚衣起身梳洗時,發現她半眯著眼形容困倦,似是沒歇息好。

想昨夜沈少將軍的信分明來得很早, 她並未熬夜等信,早早就睡下了,驚蟄一面替她穿戴一面問:“郡主昨夜可是入睡晚了?”

姜稚衣打著呵欠隨口嗯了一聲,將手臂伸進春衫袖子裏。

“您睡不著,是不是有什麽心事?”

姜稚衣穿衣的動作微微一滯,掛在臉上的瞌睡勁兒散了個七七八八:“……哪兒有什麽心事?不過昨天白日午覺睡多罷了。”

驚蟄靜靜看了她一會兒,將她扶到妝台前坐下, 拿梳子替她通起發來:“奴婢聽谷雨說, 您昨夜給沈少將軍回了一封信。”

“哪裏是一封, 就一句!”姜稚衣飛快眨了眨眼, “我只是覺得谷雨說的有道理,若他遲遲不歸,舅父接我的人都要到了, 到時候難道我還得等他回來才能走……”

“如今沈少將軍並未禁您的足, 侯爺的人一到,咱們即刻便可啟程, 沈少將軍在不在應當都無妨吧?”

姜稚衣輕咳一聲:“正所謂禮尚往來, 他若禁我足,我得了機會自然二話不說就走, 他如今既然以禮相待,我總要與他打過照面再離開,也算不失大家風範。”

“所以您盼他回府,只是希望等侯爺的人到了,可以第一時刻同他正式作別, 順理成章離開,與他一別兩寬,好聚好散?”

像是被什麽字眼刺著,姜稚衣眼睫一顫,靜止在了銅鏡前。

“回京退親之後,他在河西做他的少將軍,您在長安當您的郡主,您與他便從此各安天涯,兩不相幹?”

姜稚衣喉間一哽,擱在妝台上的手攥了攥緊。

“往後您若得遇良人,便再定一門新的親事,沈少將軍也可再覓新人……”

“他不準!”姜稚衣脫口而出。

驚蟄手裏的紫檀木梳一頓,停在了她的發梢。

姜稚衣目光輕閃了下,慢慢直起腰背:“我的意思是……他身上背著這麽多秘密,與我陰差陽錯稀裏糊塗了一場也便罷了,還敢再去禍害別人不成?”

“可長安離河西那麽遠,您又與他退親了,他若真要禍害誰,您也管不到他不是?”

姜稚衣蹙了蹙眉,生氣地抱起臂來。

“郡主,奴婢只是做個假設,您莫怪奴婢多嘴,這段時日奴婢眼看著您與沈少將軍——起初您對沈少將軍態度緩轉,奴婢擔心您是同情他的身世才對他心軟,想您若因著一時心軟留下來,將來必會與他再生矛盾……可這些天沈少將軍不在,奴婢發現您心不在焉魂不守舍,又開始擔心您因著一時嘴硬離開,怕您與沈少將軍分開之後反而過得不開心……”

姜稚衣出神地看著鏡中人不開心的臉。

驚蟄替她梳好發,擱下梳子:“您昨夜難眠,想必也在思慮這些,不管您做什麽決定,奴婢都陪著您,只願您留下不是因為心軟,離開也不是因為嘴硬,否則來日定會後悔的。”

用過早膳,姜稚衣照例帶著元團去庭院裏曬太陽。

暮春時節,穿著薄薄的春衫已無冷意,姜稚衣抱著元團坐在秋千上吹著和風,靜靜想著驚蟄方才的話,思量了一會兒,見四下無人,忽然低下頭叫了一聲:“元團。”

元團一甩兩只白耳,昂起腦袋來。

姜稚衣摸摸它的腦門:“你有沒有遇到過很兇很可怕的狗狗?”

元團吐著舌頭看著她,不太明白的樣子。

姜稚衣自顧自擡起眼往下說:“如果有一只惡犬,他曾經對你很兇,把你關在他的籠子裏不讓你出去,你很害怕,想逃離他,跟他發脾氣,他卻說自己關著你是因為喜歡跟你在一起……你一開始肯定不信,是不是?”

“可是後來他好像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對,慢慢改好了,變得溫順起來,每天在你跟前獻媚打轉,漸漸地你就有點忘了他兇巴巴的樣子,也感覺到他似乎真的喜歡你,而且他記得好多好多你曾經跟他說過的話,與他做過的事,你發現他可能很早之前就喜歡你了……”

“所以,他當初也不完全只是因為怕你對他不利,才把你哄騙進他的籠子裏,可能還因為他是喜歡你的,或許這兩個原因各占幾成吧……如果是這樣的話,你會想原諒他嗎?”

姜稚衣說到這裏一低頭,見元團不知何時已經耷拉下腦袋,昏昏欲睡地趴在了她腿上,別說是沒聽懂,那壓根兒是沒聽。

姜稚衣嘆出一口氣,再一擡眼,看見三七驚疑不定地站在庭院門口往裏張望,一個激靈坐直身板:“你什麽時候來的!”

三七連忙上前,低頭拱手:“回郡主話,小人剛來,就是看這院裏沒人,不知您在同誰說話,怕您出了什麽岔子,過來瞧一眼。”

“……我跟元團說話呢。”

“那小人好像聽見什麽原諒不原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