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廂房外間, 姜稚衣和裴子宋垂眼看著地上幾名被擒拿的黑衣人,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他們本就奇怪,一州刺史若是投敵, 理當有能力控制全州, 甚至獻城,不至於得靠悄悄放水給叛軍機會。

就算因為她這個郡主在, 朱逢源沒法做到只手遮天,只得靠迂回的手段, 那他也大可不必點頭應允玄策軍督戰, 又何至於叫叛軍首戰失利呢?

朱逢源此人對上諂媚,對下必然專權,所以更可能是內應受制於刺史, 無法大手大腳做事, 首戰不成, 才只能偷偷摸摸燒糧草。

倘若他們被城西的熊熊大火燒亂了心智, 以為朱刺史已然叛逃, 身心俱疲之下只顧擔憂後續補給, 未再防備身邊, 倒要叫真正的內應得逞了。

見驚蟄匆匆從西廂房趕過來,姜稚衣忙問:“雪青阿姊可有受驚?”

姜稚衣這邊有三七在,方才將驚蟄安排去了西廂房,讓她假扮成裴雪青躺在榻上。

驚蟄:“郡主放心, 裴姑娘好好睡著,已將她安頓回榻上了。”

姜稚衣點點頭,回過眼看向手腳被縛,哆哆嗦嗦跪在地上的幾人,板起臉來:“誰派你們來的?”

三七蹲在地上, 挑了其中一人的下巴,給他接了回去。

“郡主饒命,小的們也是受曹司馬指使……”

“哦,”姜稚衣偏頭與裴子宋說,“他說是魏長史。”

黑衣人:“……”

姜稚衣先前聽裴子宋講起遭遇亂民,被魏寂所救的事,與裴子宋一樣對魏寂此人頗為看好,只覺他防備玄策軍符合他為人謹慎的作風,身為一州上佐,也是對本州軍民負責。

可如今想來,那日圍困裴家兄妹的亂民可能根本就是受魏寂唆使,目的便是讓裴家兄妹滯留在杏陽城。

至於她這個意外——雖然魏寂對她身邊的玄策軍有所忌憚,但畢竟他們只有區區百人,想到活捉她這樣的大功,他自然覺得值得冒險一試。

所以當她提出回京,魏寂剛巧過來稟報杏州東面發生流民動亂的事,拖延了她的腳步。

這動亂多半壓根不存在,一出假動亂,既將她留下,又在開戰前夕支出去一批守軍,這個魏寂當真打的一手好算盤!

裴子宋也回想起了這些,想到如今昏迷不醒的妹妹實則是被魏寂間接所害,面色冷下來,手中劍朝前一指:“你們還有多少人,分散在城中何處,得手之後,彼此如何通信?”

半個時辰後,城西軍營。

一簇簇篝火間,軍醫們來來往往忙碌著,為傷兵包紮治傷。

從火場回來的士兵灰頭土臉、滿身是汗地癱坐在地上,一個個拿著水囊往冒煙的喉嚨底猛灌涼水。

剛經歷過一戰,又馬不停蹄去救火,炎炎夏日大火裏奔來跑去,眾人都已是力不能支。

糧倉的火至今還未盡數撲滅,魏長史讓尚有余力的玄策軍繼續留在那裏撲火,命他們回營保存體力。

大片大片的士兵往後一倒便躺在了泥巴地上,疲憊到目光呆滯,兩眼無神。

不過似乎也有精力尚存的人,在此刻提高了聲問眾人:“……哎,你們說,朱刺史當真投敵了嗎?那咱們這仗還打什麽?”

有人立馬接話:“就是,糧草都燒沒了,守住了城出不去也是餓死!”

“咱們在前邊沖,不知道什麽時候還會被朱刺史留下的細作背後捅一刀呢!再說,我看咱們這兒都這樣了,長安早就完了,不如降了算了!”

“是啊,誰當皇帝不是當?又不是外族人打進來要屠城,咱們主動降了,說不定也沒什麽事!”

兩人彼此對著眼色,你一言我一語,眾士兵被說得蠢蠢欲動:“那咱們要不——”

恰此刻,城南方向傳來咻一聲長響,一束煙火升空。士兵們嚇了一跳,立馬翻身爬起去摸手邊的刀。

一旁清點人數的魏寂眼底精光一閃,豎掌打住眾人:“不必驚慌,郡主有私事傳我過去,我點幾個人隨我走,其余人就在這兒歇著吧。”

一眾士兵松了口氣,又癱倒下去:“都什麽時候了,還拿雞毛蒜皮的事放煙火折騰人,這永盈郡主果然跟傳言一樣……”

魏寂安撫眾人:“郡主第一次經歷這等戰事,想必嚇壞了,大家多擔待。”

有人冷哼一聲:“聽說這永盈郡主的爹當年可是以文官之身站在城頭守城的,有其父也沒其女嘛……”

魏寂點了幾名士兵,朝他們使了個眼色,把著腰刀出了軍營。

一行幾人剛要踩著馬鐙上馬,忽聞踏踏馬蹄震響,地動山搖,如雷奔行。

黑夜裏,一線幾與夜色融為一體的玄甲騎兵潮水般逼近,轉瞬間團團包圍了他們。

魏寂預感不妙,頭皮一緊,一拔腰刀:“你們這是做什麽?河東反了,你們河西也要跟著反?”

魏寂身後幾名士兵跟著神色慌張地拔了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