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失控

這裏不是魔界, 他沒有那麽備受壓制。

也正因如此,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她的呼吸,滾燙的、灼/熱的、天然帶著暴烈和野性的氣息, 就像是一個狩獵者。連她緊密的擁抱, 都只是麻痹獵物的一種方式。

謝知寒沒有被麻痹, 也沒有產生被憐愛的錯覺。恰恰相反,他格外清醒。而在無力反抗的時候,這種清醒反而像是蠶□□神的一種毒素, 辛辣又強烈地腐蝕了他。

黎翡問:“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謝知寒不回答,他的眼睛閉了起來, 濕潤的睫毛黏連在一起。黎翡伸出手擦了擦他的眼角, 指腹觸摸到冰涼肌膚下被秘術催生的熱度。

“別以為只要你哭一哭, 我就會停下來。”她說,“這招不管用了, 謝知寒。”

謝道長的手指繃緊, 蒼白的指骨上透出過度的血色。秘術花紋在他的腿上蠕動, 在跟骨尾相接觸時,花紋如蛇一般盤旋起來, 他的身體裏冒出香甜的芬芳氣息,那是秘術帶動的毒素味道。

要是沒有明玉柔進行疏導, 這或許還是兩種無關的東西。但自從那個素女道的修士用了些辦法之後, 情毒和秘術就無法分開, 只要黎翡刺激秘術,那些沉睡在肌理與骨髓中的癮,就一同被激活。

他的心臟砰砰直跳,哪怕這幾乎並非謝知寒的本意。他的心神已經冷卻了,卻又被這輕微劑量的毒燃燒起來, 就像是食髓知味的獸。

黎翡盯著他的唇瓣,似乎在思考這張嘴是怎麽吐出那句話的。修道人素來清清靜靜,怎麽能從他一貫矜持不肯表露的嘴巴裏,說出讓她都耳根發紅的話呢?

黎九如忍不住想起他的前世,那張跟眼前的謝知寒一模一樣的臉。無念的習慣就完全不同,他溫柔而隱忍,從來不會拒絕她。兩人的結合是一個意外,那個意外過去後,她想跟無念道歉,但他卻說:“到了你我的境地,還在乎這些身外紅塵之事幹什麽?”

於是黎翡就相信了,她也把這當成身外紅塵之事。很多時候,無念就像挾著寒梅香氣的微風,他像安慰似的親她、抱住她,待她如至交好友一樣傾訴衷腸,就算被不小心弄疼,他也只是無所謂地輕輕一笑,嘆息著迎合上來,好像她的懷抱,是解除疼痛的藥。

他不會哭,他只會含著笑意地看她。

她一想起無念,就會感到頭痛,腦海裏抽疼地震了震,但黎翡懶得在乎,對耳畔的幻聽無動於衷,而是拉著他的手,放在了盤轉了一圈的尾巴上。

謝知寒的手指瑟縮了一下,很害怕地逃脫她的掌控,指尖發抖。但它卻不依不饒,主動纏住了他的手腕。

“你很想要那種毒,對不對?”黎翡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

謝知寒的臉有點燙,他當了一陣子的瞎子,這雙眼睛已經找不到落點了。要是在別的時候,他還可以一切如常,但此時此刻,這種眼前灰暗的空無一物,令人顯得極其茫然和脆弱。

黎翡看著他失神的眼睛,低下頭,親了親他的眼角。這是一種安撫,她沒有心動,她的胸口空蕩蕩,裏面只有虛無的、呼嘯著來去的風聲。

謝知寒卻被刺激到了,他呼吸一緊,感覺到非常柔軟的東西碰過眼角。

“你何必……這樣安慰我。”他啞著嗓音,低低地出聲,“我是你的仇人。對仇人也留情,這可不是好習慣啊,女君。”

“因為你不是那種會被疼痛摧毀的人。”黎翡道,“你想起什麽來了,跟我說說。”

“我想起……”謝知寒的手被骨尾纏著,他慢慢放棄掙紮,任由尾巴拱進他沾滿冷汗的手心,“你跟劍尊閣下討論靈樹母巢的那樁血案。”

“是這件事啊……”黎翡喃喃道,“要聽本人敘述一下嗎?”

他苦笑了一下:“如果可以選,我更想聽你講,而不是突然出現在我的腦海裏。”

“我是臨危受命的。”她用了一個輕描淡寫地開場白,“沒有人知道異種究竟是什麽東西,有的人說這是某個毒修研制出來的毒素,帶著對神智的腐蝕性,它在研制過程中產生了靈智,能夠自我變異。也有人說這是亙古便有的種族,生活在幽冥酆都的反面,隨著冥河之水流向八方,染遍天地。”

“我跟無念相遇的第八年,妖界防備不力,對異種腐蝕措手不及,導致當時培育幼獸和靈樹母巢遭到異種的侵蝕。那裏有幾十萬的妖修,沒有一個能逃脫。當時的妖界之主青冥妖尊跪在天魔闕的雲峰隘口上,求我和無念前往相助。”

“他沒有去嗎?”謝知寒問。

她的尾巴尖兒勾著他的手指,沿著手腕上的脈絡遊曳上去。

“他不在。他遠在雲川,在跟那些怪物交手時引動了天劫,九死一生。”黎翡道,“我孤身前往妖界……異種只能腐蝕比自己弱的生靈,普天之下,只有我和無念不會被腐蝕和影響。我從十萬大山的最南端進入,將遇到的每一個異種怪物殺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