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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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十二點,0929都沒接到小狗發的消息。

她端著手機等了半夜,不由失笑,習慣真是可怕,才多久,她就每晚都會不時地瞧一瞧那位同事今天又怎麽招惹小狗了。

可能她今晚有事。沈宜之想道。

直到早上,她才知道寧稚有什麽事。

去片場的路上,周彤微博刷到了一個視頻,隨口說了句:“她還去學油畫了?”

沈宜之聞言,打開微博,就看到寧稚的名字在熱搜第一上掛著。

視頻是她自己的微博發的,什麽都沒說,只有一個視頻。

點開來,是她拿著筆在老師指點下一板一眼地畫畫。

照她的水平,與其說畫,不如說是塗抹,一筆一筆的,畫什麽都不像。

偏她還認真得很,聚精會神地塗抹著自己的作品。

沈宜之按了暫停,仔細辨別了一會兒,才看出,她畫的是一支水仙花。

拍戲時用的畫都是一早就畫好的道具,寧稚只拿著畫筆擺個樣子。

這幅是她自己畫的,畫得不好,稚拙粗糙,沈宜之還是多看了幾眼。

“她這裏還挺熱鬧的。”周彤往下翻了翻評論笑了起來。

沈宜之正要退出,聽到這話,指尖一頓,往下翻了翻,果然評論區裏鬧哄哄的,有善意地嘲笑寧稚畫得爛的,有叮囑她好好拍戲,多和前輩們學點東西的,還有要她照顧好自己的。

沈宜之看自己的微博評論都沒這麽認真,不知不覺地往下翻了好幾頁。

確實很熱鬧,眾星拱月般地簇擁著寧稚一個人。

沈宜之想起寧稚以前很討厭一個人待著,每到周末奶奶不在家時,總會跑來敲她家的門,帶著作業一起來,勤懇好學的樣子,將書本上的問題拿來請教她,時常一待就是一整天。

八九歲的小朋友,心思再沉,在沈宜之眼裏還是淺得很,她知道她只是不想獨自待在家裏,也就不戳穿,任由她在邊上待著。

不過現在她發一條視頻就有那麽多人七嘴八舌地回復,將她當寶貝似的哄著捧著,她應該很久沒覺得孤單過了。

沈宜之應該替寧稚高興,可她看著那一行行親切熱烈的文字,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寧稚被那件往事糾纏得徹夜難眠,早上到片場,灌了一大杯黑咖啡提神,沈宜之到的時候,她被咖啡苦皺的臉還沒緩過來,就這樣皺巴巴地看到了沈宜之。

沈宜之疑惑地看著她,正要問怎麽了,就見寧稚瞬間恢復成平靜,目光在半空中觸上的一瞬,寧稚沖她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然後轉身去了化妝室。

沈宜之看著她離開,上樓去了拍攝場地。

今天沒有她的戲份,拍的是池生回家的那段。

她寫生回來先去見了阮茵夢,結果因為一張水仙花的畫不歡而散,池生怏怏不樂地回了家。

和阮茵夢家的明亮整潔不同,池生家裏陰沉沉的,明明也收拾得幹幹凈凈,也開著窗,但因朝向與層高的緣故,陽光照不進來,加上房子裏擺的家具多,而家具都老了舊了,不免便顯得暮氣沉沉。

她進了家門,從阮茵夢那兒帶的情緒還掛在她臉上,雙眉皺得緊緊的,換鞋子時動靜大了些。

奶奶在裏頭聽見響聲,走了出來,一邊從她手裏接過書包,一邊說:“怎麽不高興啊?”

池生在奶奶出來時,就掩飾住了自己的情緒,她對奶奶一向報喜不報憂,在外面發生什麽事,都不願讓奶奶操心的。

“沒什麽,就是有點餓了。”她說道。

奶奶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看似責備,實則心疼:“是不是又太專心忘記吃飯了?”

池生乖巧地笑了笑,把東西都放了下來。

奶奶彎身把她的書包、裝衣服的拎包都拿起來,準備把裏頭的臟衣服都拿出來洗了。

可一提起來,奶奶打量了兩眼,有些疑惑道:“這次的包怎麽這麽幹凈啊?”

她上了年紀,身材有些佝僂了,擡頭望向池生時,老態畢露。

包幹凈是因為阮茵夢給她刷過了。池生驀然一陣愧疚,因為她偷偷和阮茵夢往來的事。

“我自己刷過了。”她含糊道,並不敢多看奶奶。

奶奶嘮叨著:“不用自己刷,帶回來奶奶給你刷,不費勁的。”

她把東西都拎去了陽台的水池上,然後朝著廚房去:“奶奶給你做好吃的,你去跟你爸媽說一聲。”

這是她們家一貫的習慣,出了遠門回來,要跟爸媽說一聲。

池生其實不信這個,人都沒了十幾年了,還能聽得到看得到嗎?可是奶奶相信,並且是極為虔誠地信著,於是池生也就信了。

平時都是這樣做的,左不過是走到遺像前說聲我回來了就是了,但今天,她卻像喉嚨裏梗了什麽東西一般,低著頭,在遺像前站了好一陣,才輕不可聞地說:“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