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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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張畫還被沈宜之拿在手裏,寧稚坐在她的邊上,她們的手臂挨在一起,親密又自然。

鏡頭已經關了,人也都散了,道具組的留著收拾道具,兩個主演在剛剛那場戲落幕的角落裏坐著,誰都沒有留意。

頭發上的水滴下來,落在沈宜之的手臂上,沈宜之轉頭看了看寧稚。寧稚拿著剩下幾張畫,指尖用力,畫紙被捏出了皺痕。

她的胸口不住起伏,她的頭低低垂著。

沈宜之伸出手,摸了摸她濕漉漉的頭發,手心下滑,落到她濕滑的後頸上,輕輕地撫摸。

“寧寧……”她的聲音輕柔,帶著安撫。

寧稚擡頭看她,凝視了幾秒,又低頭看那張水仙花的畫,她低聲道:“真好看,這就是你,沒什麽配不起的。”

她說完,才發現,她全然顛倒過來了。

戲裏不能說給阮茵夢的話,她說給了沈宜之。

戲外無法和沈宜之傾訴的愛意,她表達給了阮茵夢。

沈宜之貼著她後頸的手心下滑,在她背上輕輕拍了兩下:“回去好好睡一覺。”

寧稚深吸了口氣,望著她,疑惑地問:“你不會被影響嗎?”

沈宜之搖頭。

寧稚彎了彎唇角,那種獨自入戲的酸澀感又泛了上來,不過她們之間,從來都是她一個人的獨角戲,她都習慣了,那點酸澀也就不算什麽。

“也是,你都拍了那麽多部了,要是每部都受影響也太傷神了。”寧稚笑著說,“但這是我的第一部電影。第一部電影能……”

她頓了頓,將能和你一起改口成了:“能有這麽好的劇本,我很幸運。”

這樣子乖乖地坐在她身邊的寧稚,不張牙舞爪,不生硬冰冷,軟乎乎的,像極了多年前那個跟在她身邊眼睛裏滿滿都是她的小孩。

她有多少年沒見過這樣的寧稚了?

沈宜之有許多關切的話語,但最終,她只溫聲道:“殺青後休個假,好好調整一下。“

她是好意建議,寧稚卻覺難堪,劇組的人大概都看得出她的狀態出了問題,像是她的意志多麽輕薄,隨便一個虛假的角色就能讓她神志不清似的。

寧稚想說,如果扮演阮茵夢的人不是你,我也可以像你一樣進退有度,演得未必有現在好,但一定瀟瀟灑灑的,不會讓人看笑話。

然而真的開口,這些話是不能說。

“可能是因為知道了後面的劇情……”她眼瞼低垂。

就像第二遍看一本書,知道了那個結局,前面的細節再甜,都苦得讓人心頭鈍痛,悲劇總是更容易使人沉溺。

“她們會好好的。”沈宜之道。

寧稚怔了怔,看向她。

沈宜之望著她的眼睛:“相信我,會好的。”

她說得那樣篤定,是她一貫的遊刃有余,仿佛不論面對什麽事,都能隨手應對,不值一提。

寧稚怔住,她想起沈宜之從前應對她時,也是這樣,處理得直白利落。

寧稚後知後覺地醒過神,她站起來,眼睛都沒多看沈宜之一眼,恢復了她平時不耐煩的模樣。

“騙人,難道你拿到的劇本,和我的不一樣嗎?”

她說完就走了,走得很快,不敢停步,也不敢回頭,她感覺到沈宜之在原地注視著她。

她去了那位油畫老師的輔導班。

她是初學者,接觸不到太高深的東西,昨晚的課,也只滿耳朵的理論知識,然後在畫紙上略微動動筆,畫出來的東西糟糕透了,水平連池生的千分之一都夠不到。

但寧稚還是想去。

她閉著眼睛坐在車上,車子隔音很好,外面的噪音傳不進來。

司機和羊羊也都安安靜靜的,不打擾她休息。

寧稚是想小睡一會兒的,可是一閉上眼,剛剛和沈宜之交談的畫面便浮現在眼前。

原來她們是可以這樣心平氣和地交流的。

只不過,短短幾句話間,她每時每刻都得壓抑自己的心思,都得小心地將對沈宜之的每一分喜歡念想都壓制在心底。

很奇怪,都過去六年了,她還是這麽喜歡她。

也不知道再過六年,能不能淡一點。

唱獨角戲唱多了真的很累,也很孤單。

不過,可能這就是為了還沈宜之在她年少時給她帶來的溫暖吧。

那幾年如果沒有沈宜之陪她,關心她,她可能會長成一個很孤僻的人。

寧稚突然笑了起來,因為她想起初一那年,學校要開家長會,奶奶生病了,寧稚便沒告訴她。

那時不知道是哪個住在附近的同學那麽煩人,知道了她的事,告訴了其他同學。

那個年紀,天地就那麽大,父母占一半,學校占一半。被父母討厭,送到奶奶家這樣的事,對他們來說簡直像半邊天塌了那麽大。

那幾天班裏都在議論這件事,看她的目光或憐憫或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