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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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去的, 一路渾渾噩噩 ,想了什麽做了什麽都不知道,那段記憶就像被抽走了一般, 只知道她不知不覺就回到了家。

奶奶問了她什麽, 她也沒聽清, 仿佛回了一句我睡覺了, 又仿佛沒有,她關上臥室門, 點了燈,拉開桌前的椅子坐下。

身體不受控制地發抖,她握緊了拳,深呼吸了好幾遍,都平復不下來。

知道是一回事,真的親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

她接受不了。

她在椅子上坐到淩晨, 快要天亮的時候,阮茵夢回家了。

她上了樓,決定和阮茵夢談談。

阮茵夢家像上次一樣掩著門,是猜到了她會來。

但這回,池生沒有那樣喜悅甜蜜的感覺了, 反倒有種不好的直覺, 阮茵夢既然猜到她會來, 自然也就想好了如何應對她。

但她的情緒太不穩定, 根本顧不上這些,滿腦子都是要讓阮茵夢離開那個地方。

阮茵夢正在換鞋子,擡眼看了看她, 不知是妝容的緣故,還是角度與燈光的問題, 池生感到她身上的滄桑,只有久經波折的人身上才會有的滄桑消極。

但這種感覺,在阮茵夢直起身,居高臨下地看她時就沒有了,她換上了一副慣用的散漫姿態:“要說什麽?”

她們形成了對峙的局面,而池生毫無勝算,阮茵夢從來沒有對她妥協過,她像披了一層堅硬的殼,誰都打不開,池生也無能為力。

可池生不打算再忍了。

“你別做這個了。”她說道。

她終於把這句話講了出來,她垂在身側的手在發顫,但她依然用最勇敢最堅決的態度面對阮茵夢。

“有很多工作可以做的。”她又說。

她說這話時,親眼看到的那一幕又在她腦海中浮現,那個人的手都要伸進阮茵夢衣服了,來來往往那麽多人看著,他都這麽不尊重,這份工作有什麽尊嚴,這樣的錢賺再多又有什麽意義?

她一晚上沒睡,有好好想過的,她最近自己找工作碰了很多壁,知道一點生活的難處了。

於是她認真地說:“一開始可能會比較難,但是堅持一下,總會好起來的,總比你現在做的事要好。而且,我也會……”

阮茵夢不耐煩地打斷了她:“你在用什麽立場跟我說話?”

一句話就把池生問住了。

她早就想勸阮茵夢了,之所以忍到現在,只是因為她沒立場。

對阮茵夢來說她誰也不是,她的話自然也沒任何分量,還顯得她多管閑事。

可親眼見過以後,池生實在顧不得這些了,她受不了她喜歡的人被別人那樣輕薄,她看著阮茵夢的眼睛,說:“我喜歡你,我的立場就是我真心實意地想要你好好的,能過有尊嚴的生活,其他工作會累點,但是我們靠雙手靠勤奮,至少心安。”

阮茵夢哧地一笑,隨手挨著邊上的櫃子,目光輕佻:“原來是當救世主來了,我怎麽沒看出你還有這愛好。”

她全然不當一回事,顯得池生多事又可笑。

池生輾轉了一晚上,她知道她的話沒什麽說服力,可還是被阮茵夢這無所謂的態度惹怒了。

會所前的那一幕再度浮現在她的腦海中,她冷下聲:“你是想這麽自甘墮落下去?”

自甘墮落四個字刺痛了阮茵夢的神經,她點了點頭,隨即又笑:“是啊,我打算自甘墮落下去,一直做這個,你有什麽意見?”

她說完,想了想,又問:“我沒收過你錢吧?”

池生被她這句問得木了一下,旋即她滿是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睛,阮茵夢像是沒看到她眼中的驚痛,自顧自地說:“我看你年紀小,沒收你錢,但你和他們也沒什麽區別。”

池生幾乎站不住,她扶了一下身後的門,臉色鐵青地問:“我和他們沒區別?”

阮茵夢感覺到心裏有什麽在剝落,有什麽她這輩子最珍貴的東西就要失去了。她今後再也遇不到一個池生,將她當寶貝似的捧著愛著的池生,她這輩子都遇不到了。

她逼著自己漠然地看著池生,看著她那雙幹凈純粹的眼睛,就是這雙找不到一絲陰霾一絲雜質的眼睛,在那個驚鴻一瞥的夜晚吸引了她。

她強壓下滿得無處安放的心軟不舍,語氣隨意地反問她:“有什麽區別?你不就是也想跟我做嗎?”

池生沒想過會受到這樣的羞辱,她近乎無意識地又問了一遍:“你是這麽看我的?”

阮茵夢是這麽看她的?

她看了圈這間房子,她們認識一個多月,做了許多次,在椅子上,沙發上,床上。

她撫摸過阮茵夢的嘴唇,為阮茵夢畫過畫,為她念過一首英文詩,載著她在大街上飛馳過,對她說過想要和她在一起。

阮茵夢包容過她在人前的逃避,為她親手洗過衣服,抱著她睡過覺,撫摸過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