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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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幾秒鐘的記憶是缺失的, 真要寧稚形容,大概只能用老套的大腦一片空白來描述。

她不敢多停留,很快就退了回來, 耳膜鼓噪得聽不見聲音, 腦袋像充了血, 暈乎乎的, 呼吸劇烈得平息不下來。

忽然,她看到沈宜之的睫毛在顫動, 只顫了一下就停息了,呼吸也比剛才輕得多。

她是醒著的。

充血的腦袋瞬息間炸開般黑了下來,寧稚驚慌得六神無主。

但人在最慌張的時候,似乎特別容易冷靜下來。

只片刻,寧稚便明白了沈宜之的用意,她想假裝不知道。

假裝不知道, 然後呢?然後必然是毫無痕跡的疏遠,連借口都是現成的,她忙嘛,漏接幾次電話,失幾次約都是情有可原的, 再然後她們自然而然就會斷了聯系。

寧稚不想要這樣。

她隱藏著自己的愛意時, 生怕沈宜之知道, 可是當她泄露了愛意, 那些壓抑了很久的感情便像瘋了似的冒出頭來。

諸多念頭碰撞,她發出聲音,聲音是發顫的:“沈宜之。”

這一聲叫破了沈宜之的沉默, 揭穿了她想要假裝不知的用意。

沈宜之不得不睜開眼睛,她望向寧稚的目光中滿是陌生。寧稚的心揪到一處, 等著她的審判。

沈宜之的第一句話是:“什麽時候開始的?”

她的語氣很冷靜,也很冷漠,她從來沒有用這樣的語氣和寧稚說過話。

寧稚倉皇地擡頭,看了她一眼,看到她冷若冰霜的面容,她的思緒混亂,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是從你幫我開家長會那次開始的苗頭。”

聽她提到家長會,沈宜之不知想到了什麽,冷漠的神色緩了緩,她溫聲說道:“你是不是弄錯了?你只是依賴我,並不是這種……”

她像是找不到詞來概括寧稚對她做的事,落入寧稚眼中就是難以啟齒,她對沈宜之的感情在沈宜之看來是難以啟齒,見不得人的。

“你這個年紀對這些事好奇很正常,也很容易弄錯自己的感覺,多和其他同學接觸,多跟同齡人玩,轉移一下注意力,以後你回想起來,說不定還覺得這是一樁小時候的傻事。”她像個溫柔的大姐姐一樣剖析安慰,將她的喜歡歸結為錯覺、好奇,全盤地否認寧稚的感情。

寧稚像被兜頭澆了盆冰水,心涼透了,卻沒澆滅她心中雜草般瘋狂生長的偏執勁,她望著沈宜之一字一句肯定地說道:“不是錯覺,不是好奇,我喜歡你很長時間了,我自己探究過很多次,我確定我喜歡你,不是一時沖動,也不會在長大後後悔。”

她對她那麽重要,她怎麽會用模棱兩可的感情對待她,怎麽會將年少好奇的心思用在她身上,她對她的每一分心,都是篤定的,不悔的,絕不回頭的。

但沈宜之顯然不想要她的喜歡,在看到寧稚的冥頑不靈後,她站起身,想起什麽,將那枚平安符拿出來還給了寧稚:“如果你是這樣的心思,那這個我不能要。”

寧稚木然地接了過來,用力地捏在了手裏,心碎得稀爛。

“寧寧。”沈宜之說完這一聲,便陷入很長的沉默裏。

那時寧稚不懂事,只覺得時間漫長難捱,只覺得一切都完了,而後來六年的時光裏,她反復回憶,終於從沈宜之的沉默中咂摸出幾分為難顧慮與不忍。

沈宜之站在她面前,斟酌了好久,才說:“你現在太小了,最重要的是好好讀書,至於感情的事,等你長大以後,會有很多機會,你也會遇到更好更適合你的人。”

她頓了頓,才說:“但我不是那個人。”

她拒絕得不留余地,清楚明白地告訴寧稚,她不喜歡她,以後也不會喜歡她,她們沒有可能。

沒給寧稚留下絲毫幻想。

等到沈宜之離開,寧稚才脫力般癱軟下來,過了十來分鐘,她聽到外邊的動靜,忙趴到窗台上看,沈宜之在夜色裏上了車。

寧稚看著車子消失在黑夜中,才後知後覺地想到,她們以後要怎麽辦?

每個禮拜至少一次的通話沒有了,時常往來的消息沒有了,沈宜之單方面切斷了她們之間的聯系。

寧稚自然不甘心,等了兩個星期,終於在一個晚上鼓起勇氣,給沈宜之打了電話,過了好一會兒,沈宜之才姍姍來遲地接聽起來。

“我那天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她語氣冷淡。

寧稚聽著沈宜之的聲音,明明才兩個星期,她卻覺得像是很久很久沒有聽過了。

被沈宜之的冷淡刺得難受,她沉默了片刻,才問:“就不聯系了嗎?”

她問這句話時聲音很低,說不上是遺憾是難過還是眷戀不舍,但當這句話在她們之間的沉默裏蔓延開來,寧稚感到一陣透不過氣的憋悶。

沈宜之過了好一陣才開口,她的語氣和緩了許多,仿佛松口了,斟字酌句地說:“等、等過一陣子,等你長大點,對我的感覺淡了,你再來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