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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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來的路上, 寧稚請教過沈宜之,這段哭戲要怎麽表現。

雖然之前有過一場爆發性的哭戲,但寧稚靠的完全是沉浸與自我代入, 在角色的理解, 細微情緒的處理上還很青澀。

當時天亮不久, 太陽只露了個影, 路上人車少,她們的車子行駛得格外順暢。

夏日的晨風吹進了, 吹亂了沈宜之頰邊的一縷長發。

“會很疼。”她垂著眼,一手按在劇本上。

寧稚坐在她身邊,和她一樣劇本放在腿上,她望著沈宜之沉靜好看的側臉,按在劇本上的手指蜷了一下。

“嗯。”她輕哼一聲,等著沈宜之講下去。

沈宜之轉頭朝向她:“一個死死捂著, 從不示人的傷口,一個早就潰爛病入膏肓的傷口,被這樣猝不及防地戳中,當然會很疼。阮茵夢一定悲慟得不能自已。”

寧稚只想到阮茵夢聽到池生那樣說,一定開心歡喜, 或者說是比歡喜更深切的情緒, 卻沒想到她會疼。

沈宜之見她有些回不過神的樣子, 笑了一下, 但笑意很快就消散了,她說:“還會深深的感激,感激池生, 感激命運,在池生帶著一腔熾熱的真心觸碰到她的傷口那刻起, 阮茵夢再沒有回頭路可走。”

她逃不掉了,從此阮茵夢是池生的,她的魂魄,她的人,她身上的每根骨頭,都是池生的。

阮茵夢的眼淚像不受她的控制般不住墜落,她凝視池生,面上浮現從未有過脆弱感,像是變成了一個被永久舍棄在黑暗裏的小女孩,驀然間一束陽光照在了身上。

池生慌了手腳,她連聲說著:“你別哭,別哭啊。”

她伸手擦她的眼淚,明明是溫熱的,可池生的指尖卻像被燙了一下,心疼得指尖抽疼。

阮茵夢愣愣地看著她,彎起了唇角,可眼淚落得更厲害了。

她哭了很長時間,池生起先只是替她擦眼淚,後來就顧不上別的了,把她用力地抱住,像是只要她們緊緊地擁抱,就能將力量傳遞給彼此。

她從沒見過成年人也會有這樣崩潰的時刻,她只覺得眼眶發酸,只想所有的苦難都遠離阮茵夢,只恨自己還太小,不能像超人一樣,把阮茵夢密不透風地保護起來,誰都不能欺負她。

這一幕鏡頭就到此,畫面裏的窗台映著窗外濃綠的樹枝與夕陽的斜照,淺藍色的窗簾安逸悠揚地晃動。

寧稚抱著沈宜之,過了好幾秒才後知後覺地松開,她有些怔愣地看著她,懷裏都是她的溫度她的氣息。

沈宜之的眼睛都哭紅了,有些腫,她看了眼寧稚,說:“我去洗臉。”

聲音啞得厲害。

寧稚不知怎麽,在沈宜之起身時,也跟著起身拉住了她的手。

沈宜之回過頭,低頭看被寧稚拉住的手,她抓得很急,很緊,帶著唯恐失去的倉皇,牢牢地抓著她。

沈宜之的心悶得慌,她擡起頭,看向寧稚,寧稚像是被她這一眼驚了一下,松開了手,沈宜之手上一空,心裏也跟著一空,隨即悶得更厲害了。

“你去吧。”寧稚坐回椅子上,仰頭對沈宜之說道,可是眼睛卻牢牢地看著她,仿佛想要用視線將她鎖在她身邊。

在這一瞬間,沈宜之心中劇烈激蕩的情緒被寧稚濃烈的不安不舍所安撫,她彎了下唇,柔下聲,說:“等我一起回去。”

從那天早上一起來片場之後,她們就開始一起上下班了,用的依然是路上可以對台詞這個理由。

寧稚不會主動說,都是等她開口,她才跟在她身後,好像很不情願。

但昨天早上,她起晚了,以為寧稚不會等她,會先走,匆忙打開房門,就看到寧稚待在門邊,一臉別扭,沖她晃晃手裏的早餐,說:“來不及了吧,我讓羊羊給你去買了,路上吃。”

沈宜之這才發現,雖然寧稚不會主動說,但每次下工,她都會待在她邊上,支著耳朵,不時瞄她一眼,等著她喊她一起回去。

就如此時,她一提,寧稚就點頭:“好。”

完完全全地安撫好了沈宜之因阮茵夢帶來的強烈動蕩,她去了浴室,寧稚待在原地,心空空地抓著椅子。

她想著剛剛沈宜之在她懷裏痛哭的樣子,想著她看著她那種將她當做了全部的眼神。

這些都是阮茵夢的感情,阮茵夢將過往三十一年的悲痛全發泄出來的濃烈情緒。

寧稚不由地想沈宜之會有這樣強烈的感情嗎?她會為誰這樣失控痛哭嗎?

恐怕不會,她那麽冷靜,又那麽理智。

萬一呢?萬一她真的有這樣控制不住自己情緒的時候呢?

寧稚胡思亂想著,想得心顫,想得居然十分憧憬那樣的沈宜之。

得多在乎才能讓她失控。

寧稚嘆了口氣,擡眼看到梅蘭在一旁坐著,拿著筆在紙上畫悉悉索索地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