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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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稚聽得怔忪, 半是恍然半是驚疑,幾乎是一瞬間,片場一些不起眼的細節猶如突然顯形般在她腦海中放大。

那個畫了路燈被當做花盆的白色搪瓷杯, 那間搖搖欲墜的出租屋, 樓下種花的阿婆, 那個蟬聲不斷的夏天, 樁樁件件,都從故事裏走了出來, 成了真。

“所以,是真的,真的有阮茵夢。”寧稚喃喃地道。

真的有阮茵夢,有池生,有那場情深意濃。

她反應過來,忙要下車, 卻被沈宜之一把拽住手腕:“你要做什麽?”

“找她。”寧稚怔怔地回答。

沈宜之臉色煞白,手控制不住地顫,看著寧稚的眼神裏充滿探究。

一聲喇叭聲急促而突然地響起。

二人雙雙回神,是綠燈亮了。

沈宜之松開手,坐了回去。

“這裏不能停。”她的語氣有些僵硬。

寧稚也發現了, 她點了下頭, 把車開到前面能停泊的地方。她這會兒冷靜下來了, 知道她跟沈宜之下了車也頂不上什麽用, 說不定還會引來圍觀,沖上熱搜,把江鵬氣得腦溢血。

她焦急地看外面, 卻只看到漫天的風雪,和無數看不清面容的人。

沈宜之也沒出聲, 她觀察了一陣窗外,發現路邊有幾家店鋪外裝了攝像頭,便拿出手機,聯系人查這一帶的業主,看能不能調出剛才的監控畫面。

寧稚一聽,暗自佩服,這是最有效的辦法,如果找不到人的話,還能通過監控去補救。

她在心裏不住祈禱,一定要把她找到,她們可一定要見上面,她們可千萬不能再分開了。

外面風雪飛揚,讓人連視線都模糊,這樣酷寒的天氣,使得那場雷雨那個驕陽似火的午後,那場處心積慮的樓道偶遇,那些繾綣纏綿都好似一場夢般不真實。

寧稚控制不住記憶,全部都浮現上來,她心如擂鼓。她記得每一場戲,記得跟沈宜之肢體接觸後的青澀反應,記得是池生和阮茵夢將她和沈宜之重新牽連到一起,記得她曾以為她跟沈宜之天差地別,甚至不敢坦白愛意,只敢以入戲為借口,假裝她們相愛。

她全部記得,現在她跟沈宜之在一起了,十三四歲時的夢想竟然成了真,她做夢都不敢想的人停留在了她身邊,那池生和阮茵夢,也應該在一起。

寧稚思緒紛亂,突然,沈宜之的手機響了。

寧稚忙湊過去看,梅蘭兩個字顯示在屏幕上。

“快接。”她連聲催促。

沈宜之拿著手機的力道有些重,她瞥了眼寧稚,將手機放在她們之間的置物板上,點了免提。

電話接通,那端響起模糊的人聲和風聲,寧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猜想梅蘭應該是在喧鬧的人群裏。

她屏著呼吸,等那邊說話。

梅蘭的聲音有些遙遠:“不是她,認錯了。”

寧稚失望透了,眉眼都耷拉下來。

沈宜之也閉了閉眼,才開口:“你在哪裏?我們過去找你。”

“不用。”梅蘭還算平靜,“你們回去吧。”

沈宜之問:“那你……”

寧稚沒有出聲,眼巴巴地看著。

“我打個車就行。”梅蘭說道,大概是想起她們兩個還在掛心,她停頓了片刻,說,“沒事,也不是第一次認錯了。”

外面的雪越來越大了,大得像是要把人埋葬,寧稚頃刻間感到無比難過。她忍不住想,這麽多年有多少次像今天一樣的認錯,又有多少次空喜一場的失望。

“會找到的。”她篤定地說。

這一乍然出聲,讓梅蘭怔了怔,她不由笑了一下。這還是那麽多年來,第一次有人跟她說,會找到的。

她從這句話裏咂摸出一些安心,好像看到十來歲的自己,莽撞熱烈,不撞南墻不回頭。但很快眼前飛飛揚揚的大雪將她拽回冰冷的現實,心底無邊無際的想念翻湧了上來。

她低下頭,孤身在人群裏,輕聲道:“我知道,我知道。”

她重復著這三個字,如同重復過去十幾年看不到希望的每一日,徒勞地守在原地。

沈宜之拜托的人效率很高,沒多久就查到了業主,還得到了讓她們查看監控的準許。只是已經不需要了。

她的語氣一貫溫和,向人家道謝,承了這個人情。

寧稚在邊上魂不守舍,沈宜之跟人家說話的時候,一直看自己那側車窗,不知是看窗外,還是看映在車窗上的寧稚的側臉。

到了家,家裏燈亮著,助理已經把食材送來了。

本來應該是個高興的夜晚,寧稚在電影上的第一份答卷交出了優異的成績,更重要的是,她們終於回到了家裏,不必再在各個酒店輾轉,再沒有比一起做飯更溫馨的事了。

但現在,兩個人都很沉默。

寧稚換了鞋,脫了外套,就不知道幹什麽了,站在門邊,覺得心裏空蕩蕩的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