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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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稚皺成一團的五官引得沈宜之問怎麽了, 寧稚被酸得說不出話,只好用搖頭表示沒事。

沈宜之拿起筷子,夾了點她剛剛吃的魚肉, 寧稚來不及阻止, 眼睜睜看著沈宜之吃下去。

酸味沖鼻, 刺激得人直擰眉。沈宜之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醋放多了。她心裏想著, 可明明是剛做菜,她卻記不起自己是怎麽神思不屬地倒了那麽多醋下去。

寧稚已經飛快地跑去倒了杯溫水過來, 送到她嘴邊,讓她快喝一口。

酸意被水沖下去,舌尖余下一絲陳醋的苦味。沈宜之握著水杯,微仰了頭,看站在她身邊,關切望著她的寧稚。

“好點沒有?”寧稚滿臉關心。

沈宜之點了下頭, 眼睛卻依然看著她。

寧稚見她好了,很自然地把水杯從她手裏接過來,把剩下的水自己喝了,口裏的酸味這才淡了下去。

真是太酸了。寧稚怎麽都想不出沈宜之這樣行事嚴謹的人,怎麽會誤放這麽多醋。

唉, 肯定是很擔心梅導了。寧稚很能理解, 因為她也很擔心。

“酸一點也好吃的, 而且開胃, 我今晚一定能多吃很多。”寧稚坐回自己的椅子上,很認真地安慰她。

好像很擔心她會因為一道菜的失敗而難過。

沈宜之心情再沉重,都忍不住有了笑意。

“吃飽就好了。”她說, 把魚端開,將別的菜挪到寧稚的面前。

寧稚也沒有非要吃那條魚不可, 畢竟這麽酸,真的吃完,胃肯定受不了,只是不免惋惜,沈宜之親自下廚的機會很少,她真不想浪費。

她把筷子伸向別的菜,沈宜之看她的臉色,拿筷子的手有點用力,直到寧稚全部嘗了一遍,沒有露出不好的神色,才在心裏松了口氣。

“這個好吃。”寧稚賣力誇獎,把剩下的幾道菜誇得天上有地下無。

沈宜之都被她說得好奇了,一一試過,中規中矩的水平,並沒有超常發揮。

但寧稚不光誇,兩頰也吃得鼓鼓的,又滿足又開心的樣子,跟平常一樣,乖巧貼心。

好像在車裏聽到阮茵夢這個人真實存在時失態的人不是她,不顧她的感受,迫不及待要去找人的不是她,一路上魂不守舍的也不是她。

沈宜之把握不準寧稚的心思,好幾次看寧稚,卻看不出任何端倪。心裏漸漸有些無力,像懸浮在半空,上不得下不得。

她垂下眼瞼,撥了撥碗中的米飯,沒什麽胃口。

“你不吃嗎?”寧稚問。

沈宜之幾乎沒有吃什麽東西,小半碗米飯盛來時什麽樣,現在還是什麽樣。

“不餓。”沈宜之說,“吃不下。”

怎麽可能不餓,中午的飛機餐她就吃了兩口,到現在都八九個小時了,鐵人也該餓了。寧稚有意見了,心情不好,也不能耽誤吃飯。

“不行,會餓,碗裏的這些要吃完。”她斬釘截鐵地說,神態氣勢像個發號施令的小將軍。

可她的眼神是乖乖的,沒有一絲攻擊性。

沈宜之的目光不由在她臉上流連。

寧寧從小就是個漂亮的小孩,現在長大了,臉上的稚氣不知不覺間褪去,這份精致的漂亮卻沒有改變。

她跟小時候一樣,善良體貼,很容易心軟,總願意體諒。

她比小時候開朗許多,更活潑,也更鮮明,在舞台上,在鏡頭前,從容又肆意。

沈宜之將眼前的寧稚跟她記憶裏那個只要一個冰淇淋就能騙走的小孩一一地比對。

這樣的寧稚,她想不出來有誰會不喜歡。這樣的寧稚,也早就不是那個只有沈宜之可以依賴的小孩了。

沈宜之一時分不清自己是失落還是欣慰。

應該欣慰的,她們分開的六年裏,她不知多少次希望,寧稚能擁有廣闊的天空,遇到的每個人都善意,希望她平安快樂,親友俱全,走得平坦的道路。

可此時,她竟然希望寧稚變回那個只有沈宜之可以依賴的小孩,只相信她,只待在她身邊。

寧稚等了半天,見沈宜之只是怔怔地看她,也不開口說話,莫名有種奇怪的感覺。

“你今天怪怪的。”她唇角微微抿了抿。

沈宜之回過神,笑了一下,問:“哪裏怪?”

寧稚說不上來,便指出她最大的反常:“你一直看我。”

沈宜之拿著筷子的手緊了緊,笑著反問:“我不能看你嗎?”

“可以啊。”寧稚老實地說,又忍不住笑了起來,覺得自己沒道理,沈宜之看她怎麽會是奇怪的事,明明她巴不得沈宜之的視線能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

她不再探究這個,往沈宜之的碗裏夾了好幾樣菜,強調:“這些,都不能剩。”

這次沈宜之沒再說不餓,端著碗,把裏面的食物一點點都吃了。

看得寧稚很揪心。她決定她也要學做幾個菜,不能總是沈宜之照顧她。每次沈宜之為她下廚,她都這麽高興,那反過來,也一定能讓沈宜之開心,她開心,說不定就願意多吃一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