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2.從前業債, 今盡拼離

院裏的仆從不知是在熟睡,還是被這黑衣人打暈了,悄無聲息。原先看守他的裴年晟的影衛也不見蹤影, 裴年禎心道這皇帝倒當真說到做到,沒再監視他,只是可惜現下便缺了守衛武力了。

他心知自己無論如何阻止不了這人進屋, 卻難得有了些莫名的氣性,冷著臉道:

“閣下深夜來訪,屬實無禮。”

那黑衣人輕巧一推,便一閃身進了屋子, 反手將門關上。

“既知不敵於我,又何必故意惹怒?你果然還是這個樣子, 心性忍耐手段——都沒有。”

裴年禎聽得他嘲諷之言, 知是前朝中人, 反而冷靜了下來,看著他臉上的圍面的布, 一直遮蓋到眼睛。

“閣下既已知我身份,緣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也罷,今日來找你,是有事相詢, 自該如此。”

說完, 這中年人用左手將面巾扯了下來。

而直到現在, 裴年禎才發現此人的右臂衣袖中空空蕩蕩,竟然是斷了一臂。

他怔了一下,擡頭去看這人的面容——淡漠的五官上染了些許滄桑之色, 兩鬢已有些花白的發絲。

似曾相識, 但絕對不熟。可為何這人對自己如此了解?

裴年禎心念電轉, 從那些不願去回想的舊日塵封時光裏一點一點翻出來,一些模糊的記憶。

“……是你?你還活著?”

裴年禎的語氣並不算怎麽友好,僅僅是驚訝而已。

誰知這話像是戳了這黑衣人的痛腳一般,只見他面目扭曲了一瞬,道:

“怎麽,難道你覺得我現在不該是個活人?”

裴年禎冷眼看著他,心道此人當年給自己找了不少麻煩,倒也不必對他怎麽客氣:

“嘖……畢竟是當年"他"身邊最聽話的狗,我以為你會跟著你的主人一起走。不過,他當年已經瘋成這樣,是怎麽留著你的姓名的?”

黑衣人沒想到數年不見,堂堂前太子的言語作態與多年前大相徑庭。如此直言鋒利的嘲諷之語,當年是萬萬難得一見的。

“哼,看來你也不是什麽都知道。”

於是裴年禎便知恐怕事有蹊蹺,可惜這人不願意說。

“拜你所賜,我在這院中不問世事五六年之久,你這條狗的下場如何,我當然是無法得知了。不過,你如此大費周章來確認我的身份,不會就是為了來嘲諷我的吧?”

“當然不是,我與你來做個買賣。”

說罷,此人一撩衣袍,徑自坐在了茶幾旁的凳子上。

裴年禎臉色黑了黑:

“你倒是一點都不客氣,我若說不願與你做這個買賣呢?”

那黑衣人反手抽出一柄雪亮的匕首,擱在了桌子上。

“我這自然是強買強賣,恐怕由不得你不願意。”

裴年禎臉色微變,一股極為惡心的感覺湧了上來:從小到大,他似乎從來就沒有什麽可以選擇的時候。所有事情永遠在被裹挾,被威脅中“選擇”。

直到他已經淪落到如此境地,依然有人不放過他,試圖從他這裏榨幹最後一點價值。

可是若他不同意,只怕便要橫屍當場。若是前些日子他本就不想活了,倒也不怕。可如今……

他腦中閃現出青年的身影。

……還是暫且多活幾天吧。

裴年禎嘆了口氣,問道:

“說吧,什麽買賣。”

“很好,識時務者為俊傑。不是什麽為難的事,就是問你幾個問題罷了。作為交換,我自有幾個情報可以告知於你。”

裴年禎對於這個交換毫不感興趣,現在擺明了是他有求於己,而他既已沒有什麽雄心大志,當然也就沒有什麽情報對於他來說是有價值的。

“我對你怎麽活下來的毫不關心,只不過做買賣講究誠意,你先說,你是怎麽和江湖門派勾搭到一起去的,突然在京城現身又有何目的?”

“第一,百味樓於我有恩。當年出京落魄之時,曾救我一命。只是他們武藝不佳,我稍作指點。

“第二,此次來京是因為百味樓要在京城落個點,我給他們保駕護航,順便辦些自己的私事。”

裴年禎輕輕頷首,似乎在思考什麽的樣子,然而實則他心中對這番話一個字都不信——他裴年禎只是沒有當領袖的資質,並不是真的傻,何況在朝堂爾虞我詐了這麽多年。

百味樓對王府點心鋪出手,明面是為了何琰君,他卻覺得不過是為了試探他裴年禎的身份罷了。恐怕是這人查到了他的行蹤,但那時他尚且是易容狀態,所以只能通過武功來斷定。

百味樓若真只是想在京城開個分部,或偷師或擴展業務,無論如何都該盯上的是何琰君才對。大半夜的跑他這裏來,恐怕為的還是…

“順便,我來京城是為了找回一些自己落下的東西。當年走得匆忙,有些東西沒來得及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