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狂想(第2/5頁)
卻夏被他盯了兩秒,剛不自在地挪開眼,她又一頓,疑惑地轉回來:“你戴美瞳了嗎?”
陳不恪神色笑緒俱是一滯。
他幾乎是下意識擡了手腕,薄薄眼尾一垂,指腹就要擦上右眼眼瞼。
最後險險停在密長微卷的睫前。
卻夏更古怪盯他手腕動作。
陳不恪停了兩秒,垂下手,神色松散地睨下來:“你怎麽知道。”
“顏色,和上次不太一樣。”卻夏停頓,“我對顏色比較敏感,別人應該很難看出來。”
“是,戴了。”
那人答得坦然,卻夏反而有點哽住,想了想才開口:“你這個,偶像包袱還挺重的。”
“?”
插兜的陳不恪似笑非笑地轉回來:“什麽?”
“…沒事。”
陳不恪眼底情緒跳了跳,似乎想說什麽,又抑回去。
卻夏猶疑,緩慢地側擰身:“沒其他事,我先進去了?”
“有。”
“?”
“但下次再說。”
“…哦。”
卻夏多望了陳不恪一眼,但還是沒能從白毛禍害那張冷淡清淩的面孔裏看出什麽。
她索性放棄,轉身走進了宴會廳。
陳不恪一個人在鋪著柔軟長絨地毯的走廊上站了很久。
直到徹底的女孩的腳步聲沒入人群的熙攘,以他的變態聽力也難以捕捉之後。
陳不恪擡手,做完了那個忍下的動作。
闔著的眼瞼下,眼瞳上隔著可以忽略不計的薄薄的異物感。
……“他好嚇人啊爸爸。”……
……“他就是妖怪!打死這個妖怪!”……
……“說你呢小雜種,嘻嘻嘻,你媽也是,別給我們家丟人,小雜種快回去照鏡子看看你自己吧!”……
……“陳恪!你放手,不準打了!”……
……“從這個家裏滾出去!沒人歡迎你!”……
“——”
指腹像被滾燙的冰觸過,劇烈的冷熱擰成尖銳的刺痛,陳不恪腕骨一栗,薄薄的肌肉驀地擰緊。
他垂回手,輕慢地捏起指骨。
等回過神,張康盛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站在他身旁了。
“恪總,”張康盛神色斟酌,避諱地看了眼陳不恪剛垂擦過褲線的手,“您,沒事吧?”
陳不恪低低闔著眸,站在那兒,像睡過去的冰雕似的,拉緊的顴骨線條只有淩厲冰冷的張力感,不見情緒和反應。
許久後,他才聲音低啞地開口。
陳不恪:“你說,我要是永遠不告訴她……”
張康盛愁眉鎖住,心裏嘆氣。
陳不恪:“算騙婚嗎?”
張康盛:“………………?”
張康盛:“????”
您是不是想得也太長遠了!!??
·
和之前的開機宴一樣,卻夏今晚依然很努力地把自己邊緣化,但和那次不同的是,這次沒人打算配合她這個選擇。
大半晚上下來,無論卻夏躲到哪個角落,總有路過的劇組人員眼睛一亮,要湊上來拉著她聊兩句,套套近乎的。
而即便她竭力和陳不恪保持在一個宴廳對角線的距離,確保絕無在眾目睽睽下面對面的尷尬場面的發生,但她還是能感覺到,知情的劇組眾人的目光就像一根看不見又斬不斷的絲線——
不管她走到哪兒,這頭牽著她,另一頭則拴在陳不恪身上。
這條“絲線”所過之處,人們自覺左右避退,將整個宴廳隔得猶如摩西分海。
還是可變換移動的那種。
一晚上分了十來回。
卻夏終於不勝其擾,在某次又遠遠見著一個有點面熟的劇組工作人員笑容滿面地朝她走來時,她放下手裏的杯子,扭頭躲向了通廳外洗手間的側門。
側門外是條走廊,左右兩側都是宴廳,隔壁宴廳似乎也是圈內的,卻夏中途還看見兩邊走動。
走廊兩頭,一邊是離開的電梯間,一邊是埋在濃重夜色和城市燈火裏的露天露台。
卻夏站在側門外,略一思索,就朝著通往露台的那個方向走去。
黑燈瞎火,人少清靜,挺好的。
卻夏踩著磨合了一整晚的高跟鞋,沿著長廊,不疾不徐地走向那片昏黑模糊的盡頭。
和許多人不同,黑暗使她安心。
大約是在那段時間養成的習慣吧,想要從追債人的責罵聲裏逃走,想要永遠永遠地躲進黑暗裏,這樣就不會有任何人的視線捕捉到自己。
她想縮在無人的角落,不被看見使她可以放下疲憊,可以將堅硬得讓她窒息的殼子打開,將那個躲在殼子裏的自己慢慢放松地攤平。
像別人曬太陽一樣,她在曬著那個,只有在黑暗裏才敢小心翼翼探頭出來、看這個龐大又可怕的世界的自己。
那是那段暗無天日的光陰裏,她留給靈魂唯一喘息的縫隙。
卻夏失神地想著,高跟鞋輕叩上露台前的石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