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狂想

卻夏醒來的時候, 落地窗外的天空已經黑透了,高樓重疊林立在夜色裏,燈火分不清遠近, 絢爛而模糊。

卻夏在黑暗裏躺了一會兒, 放空著塞下太多知識點和考題而麻木混沌的大腦,許久後, 她才眨了眨眼。

她這是, 在哪?

大腦慢半拍地開始運作, 昏睡過去前的碎片記憶, 帶著觸感深刻的畫面和聲音, 一並淩亂湧回。

她在校門外遇到了陳不恪。

陳不恪把她拎上車。

然後……

然後女孩攥著薄被的指尖一僵,想要拉開被子的手嗖地一下收回去。

這些記憶。

難道是。

真實存在的嗎?

卻夏一邊面無表情但紅了臉頰地想著, 一邊在被子底下,在無比羞恥的情緒湧來的浪潮裏,她緩緩緩緩地把自己蜷縮成一團。

陳、不、恪——

他竟然動真格的。

卻夏在心底磨著牙,慢吞吞擡手攏好衣領。在這個似曾相識的房間裏似曾相識的大床上又磨嘰了幾分鐘, 卻夏終於還是掀開被子,輕手輕腳地下了床。

隔著磨砂玻璃書櫥向外望, 客廳裏的燈似乎是關著的,可又有什麽散發著微弱的、時不時明滅晃動的光。

卻夏在昏暗裏沒找到拖鞋,只好赤著足, 無聲拉開臥室的門。

昏暗的光線投到她長裙下雪白的小腿和足踝上。

與之同時,陳不恪拖得懶慢磁性的聲腔也低低地傳了回來。

卻夏循聲望去。

白毛頂流側靠在沙發裏,應該是在和什麽人打電話, 聲音壓得低低的, 似乎是怕吵到她。

只不過那人向來對聲音最敏感。

卻夏打開門又停在臥室門口這一兩秒, 已經足夠他察覺什麽, 擰身望過來。

“…就這樣吧,你們處理。”

“?”

明滅不定的光影從他前方的熒幕拓下來,模糊了那張淩厲清雋的面孔。

卻夏看不分明他從昏暗裏望來的眼神,只聽見了他最後一句的話。

然後陳不恪毫不留情地掛斷電話。

卻夏剛剛在被窩裏已經給自己做了漫長妥帖的思想工作,所以現在還算鎮定——至少表面上。

她平靜無聲地走過去。

不疾不徐的幾步,因為看不清陳不恪的神情,卻夏準備先發制人,搶占交流主導權。

話題就從“你在看什麽”這樣的日常對話開始吧。

思索間,卻夏停在了長沙發前。

離著陳不恪還有一兩米的距離,她非常隨意自然地回過臉,看向陳不恪對面無聲亮著的熒幕——

“你在看什……”

聲音消失得很突然。

卻夏大腦空白得更突然——

如果不是她考試考傻了的話。

如果不是她眼睛有問題的話。

如果不是她現在在做夢的話。

那、此刻、陳不恪情緒冷淡,懶闔著眼看得昏昏欲睡似的畫面裏,兩條赤白的軀|體在月光下糾|纏的鏡頭。

確實是她想的那種片子沒錯吧??

“…………”

卻夏眼睛疼。

她不知該作何表情,但還是依著本能反應轉回來——於是就面向了沙發上的白毛禍害。

陳不恪的視線隨著她方才的問題和轉身,一同落向了熒幕,“你是問,我在看什麽?”他停頓了兩秒,聲音懶懶啞啞地一擡遙控器,“唔,□□。”

卻夏:“………………”

他好坦蕩。

陳不恪:“一起看嗎。”

卻夏:“………………”

這是什麽爆米花電影嗎他為什麽能夠如此自然地邀請她?

本著輸人不輸陣的態度,卻夏在詭異的沉默後慢吞吞地挪到陳不恪身旁。

“你剛剛是,邊看邊打電話嗎?”

“嗯。”白毛應得很隨意。

“你這個人的愛好,果然很,”她糾結了下措辭,“獨特。”

“……”

對著小狐狸滿臉寫了“我很慌怎麽辦但我還要裝堅強”的強作鎮定的神色,陳不恪終於還是繃不住冷淡。

他偏過臉,輕聲笑起來。

卻夏木住:“你笑什麽。”

“你明明想說變態,為什麽要換成‘獨特’。”陳不恪啞著嗓音轉回來,說話時他半揚著下頦,仰睨著她,明暗的光影將他薄薄的眼角拉長得更銳利,明明帶笑,卻像是把沾血的刃刀。

卻夏忽然發現自己錯了。

剛剛過來前,她看著這邊的昏暗裏,沙發上像趴著只懶洋洋沒精打采休憩的大白貓。

而現在,近距離被陳不恪眼底沒再掩藏的幽黑情緒一懾,她才恍然分明——

這明明是只正按捺著撲獵欲|望卻又忍得太狠,所以才顯得做什麽都無精打采的大白…老虎。

吃人不吐骨頭的那種。

譬如他現在懶洋洋蜷著腰腹靠在沙發仰著她的這個眼神。

明明她在上他在下,卻好像他隨時都能一口吞掉她。

卻夏剛停下的足尖慢吞吞往後挪了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