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裴桓感激的跟在沈太傅身後進了沈府。

到溫暖的廳中落了座, 沈太傅又吩咐下人上了熱茶。

等裴桓手裏握著熱茶暖和了些許,沈太傅蒼老的聲音響起:“什麽事,子辰可說來聽聽。”

裴桓深吸了口氣, 努力平穩著心神道:“最近一年的立儲之爭,下官也有所耳聞,聽說太傅大人有意扶持三皇子為太子。”

沈太傅準備喝茶的手一頓,沒有將茶送到嘴邊, 而是眸光略顯詫異的看向裴桓。

他倒不是詫異裴桓所說的話, 而是覺得這年輕人竟如此直白莽撞, 有些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 但卻不會直白的說出來, 在官場上,這便是壞了規矩,不給人留余地了。

不過年輕人心氣盛,還沒經過歷練, 也是正常。

沈太傅笑笑沒說話,只是示意裴桓接著說。

裴桓見沈太傅沒有被冒犯的不悅,心下微松道:“三皇子既有貴妃為生母, 又有太傅扶持,本無甚可憂慮, 只是下官也聽說, 皇上有意在明年更換閣臣人選,最為屬意的謝大人卻送了侄子進宮做五皇子的伴讀。”

他前面的話說的直白到令人不適, 可說到後面的時候, 卻又留有余韻起來。

沈太傅將蓋碗合上, 提起了興致。

裴桓所說其實正是他近來有些憂慮之事, 立儲之事看似風波爭鬥不斷, 但實則在沈太傅眼中大皇子根本不足為慮。

立儲表面看似是皇子們的競爭,可內裏卻是朝中各方勢力之爭,而大皇子身後的那些守舊派,勛貴和老頑固們,不過是抱著最後一點榮光和期望苟延殘喘,根本不被沈太傅放在眼中。

可謝塵不同。

他太過年輕,也太過鋒芒。

他從未掩飾過自己在政治上的野心,明眼人都看了的出來,以謝塵的年紀和如今的權勢,一旦他入閣,未來二十年都將會是他的時代,而這正是沈太傅最擔心的事。

他已經老了,越來越衰弱,而謝塵,則鼎盛如日中天。

他本想拉攏謝塵為三皇子的未來保駕護航,可前些日子謝塵送侄子做五皇子伴讀的舉動卻令他徹底明白。

這是不可能站到自己這一邊了。

雖說他沒有選大皇子,眼下看來對三皇子造成不了什麽威脅,可在沈太傅看來,謝塵的選擇已經注定了兩人將來要為敵了。

他也想過趁謝塵如今還未完全成勢,想辦法將他拉下來,可卻還沒找到合適的機會。

沈太傅捋了捋胡須,不動聲色的看著裴桓道:“那是謝大人的私事,外人怎好置喙。”

裴桓見沈太傅不為所動的模樣,心中頓時有些急,但想到自己曾在家中的推演,又按下心來。

“謝塵此人雖有盛寵,又在吏部經營多年,但絕非全無破綻,朝中早有清流對他結黨一事怨言頗多,只是都礙於聖上對他的寵愛和他陰狠的行事作風,無人敢出來做這個出頭鳥。”

裴桓緩緩說完,忽然站起身對著沈太傅一揖到地。

“下官鬥膽猜測太傅大人心中所想,獻上一計可為大人解此後顧之憂。”

“哦,你且說說。”

“下官願已己身狀告謝塵,借吏部考評之名,新科主考之便,逼迫新科進士為他所驅使,行結黨營私之實。”

沈太傅眼中精光乍現,語氣依舊慢悠悠的道:“已己身狀告,子辰是這一屆的新科進士吧?”

裴桓躬身答道:“是。”

“那謝塵應該是你座師,你怎與他有如此深的隔閡,甚至不惜己身也要與他為敵。你可清楚,謝塵如今之勢,絕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動搖的,你這麽做,很有可能不僅賠了仕途,就連性命都堪憂。”

沈太傅渾濁的眼眸這一瞬如鷹隼般銳利的緊盯著裴桓。

裴桓站直身體,看著沈太傅,年輕人神色堅定,清亮的眸子裏倒影著室內灼灼燭光。

“我只是有想要守護的東西而已。”

那日紅杏來過之後,裴桓將自己關起來想了許久。

無論從哪個角度,他都不能憑借自己將白歌從困境中解救出來,哪怕是找機會讓紅杏通風報信,趁白歌出門的時候帶她離開,也因為她如今有了身孕而不能實現。

對於他來說,最好的方法就是借力。

裴桓最先想到的人,是當初將他從湖中救出的那人。

以那位對他的提點,定然也是個地位不低的人物,只可惜,他連那人是誰都不清楚,更是聯系不上。

他得找別得突破口。

那之後,裴桓每日在翰林院不在僅是專注於自己那一攤事情,更多的時間開始收集起朝堂上的信息,留意同僚口中的只言片語,尤其是涉及到謝塵的時候,他總是會聽得格外仔細。

漸漸的,他開始逐漸發現,雖然明面上無人與謝塵為敵,可暗裏對他有意見的人也並不少,只是以謝塵如今的地位,這些人對謝塵的不滿只能是壓抑起來,與他為敵的風險太大,沒人會拿自己的性命前途做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