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第2/4頁)

馬車之後,上百名黑衣帶刀護衛烏泱泱地驅開四散的人潮。

車夫見勢趕忙拉緊韁繩,避讓到路邊,車內四人沒留神,身體齊齊往前一傾。

崖香眼疾手快地將阿朝護在自己身邊,兩人勉強穩住身形。

春娘一把抓住身邊的扶手,眉頭擰緊,見阿朝無礙,這才朝外嗔道:“當心些!姑娘若是磕著碰著,你們擔待得起麽!”

車夫偏過頭低聲解釋:“姑姑恕罪,當朝首輔車駕在前,尋常百姓皆需避讓,勞煩姑姑和姑娘稍候片刻。”

話落,兩個丫鬟都嚇傻了。

沒想到她們來到盛京的第一日,就遇上了首輔的車駕,那可是當朝一品大員!

春娘縱是氣焰再盛,聽到車夫這話也不由得屏息噤聲。

馬車擦身而過的瞬間,阿朝心口忽然沉沉地一緊,目光竟似被拉扯般,久違的牽連和某種莫名的期許促使她再次擡起頭,透過帷幔的罅隙往窗外探去。

黑漆錦蓬的馬車從眼前駛過,四角懸掛的銅鈴一聲聲地刮蹭耳膜,寶藍色繡瑞獸紋的錦帷隨著車身晃動的節奏掀起一角。

周遭的一切都靜了下來。

阿朝眸光定格在眼前一晃而過的馬車內,男人清晰冷毅的下頜線。

無聲的逼仄與威壓撲面而來,令她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腦海中忽然思緒紛紛,仿佛能從那僅僅窺見一瞥的下頜,勾勒出一張模糊的面部輪廓。

長眉,深眸,高鼻,緊抿的薄唇,她未曾見到過的一切一切,卻又難以將男人的面容拼湊完全。

一霎的失神過後,轆轆聲已然遠去,街市來往如常。

阿朝放下帷幔,收回目光,才覺自己有種莫名的心悸。

陌生,又熟悉,讓人想起檐下的冰,松間的雪。

怔愣半晌,阿朝慢慢呼出一口氣。

她是塵泥一般的人,怎配與當朝首輔一見如故。

更何況,她不過是瞧見了那人的下頜,連正臉都未能一觀,談何似曾相識?

馬車繼續前往驛館,銀簾在一旁小聲地感慨:“盛京果然不同於江南,內閣首輔竟有這麽大的排場,知道的是首輔出行,不知道的還以為官府拿人呢。”

方才屏息凝神的車夫悄悄松了口氣,朝車內笑道:“姑娘不知,咱們這位首輔大人,十五六歲時便是天子近臣,弱冠之年入內閣,現如今已是當朝第一人了!年輕氣盛嘛,難免講個排場,有句話怎麽說來著,‘錦衣不夜行’,我若有飛黃騰達的一日,村口的貓狗少不得都得知會一聲。”

崖香與銀簾二人掩面而笑。

這回連春娘都愕然睜大雙眼:“我當內閣都是些白發長須、德高望重的老頭子呢,竟然如此年輕。”

車夫道可不是。

他是蘇老板在京城的親信,也分管一些小生意,京中大小事不說了如指掌,多少比尋常人留心幾分,尤其鹽酒茶稅與官府密切相關,一有風向便要往揚州傳信,決不能慢人一步。

因而這些年在京城,他對這位年輕的首輔早有耳聞。

若問這幾年皇城三台八座中何人頂頂位高權重,無論朝野還是民間,議論最多的還是這一位。

車夫興致勃勃地介紹一番,好像同在京城,也有種與有榮焉的自豪。

聽聞裏頭那戴幕籬的姑娘是要送給梁王的美姬,車夫不由想起梁王素日殘暴行徑,心下一嘆,又忍不住多嘴兩句:“這位謝閣老與梁王父子不大對付,姑娘日後在梁王身邊可要仔細這一樁。”

春娘微訝,心下斟酌片刻,隨即一改方才的態度:“多謝您提點。”

待下了馬車,春娘又往那車夫手裏塞了一包銀子,頗有殷勤的意思:“咱們初來京城,人生地不熟的,誠如您方才所說,姑娘日後若言語沖撞了貴人,定是個萬劫不復的下場,這點心意您留著喝茶,可否替姑娘多打聽一些梁王的喜惡,我們也好早做準備。”

車夫掂量掂量手裏的荷包,拍拍胸脯:“您等我的好信兒!”

春娘是個仔細人,這些事不必阿朝來操心。

操心就能解決的,春娘都能替她打點妥當;

操心不了的,誰來都不頂用。

有備無患,來日不至於手忙腳亂,至於如何伺候,瓊園自有一套齊全的章程。

姑娘們在還不懂男女大防的年紀,就已經將“宿昔不梳頭,絲發披兩肩,婉伸郎膝上,何處不可憐”雲雲背得滾瓜爛熟,從低眉斂目、煙視媚行,到寬衣解帶、鴛鴦交頸,裏頭都大有學問。

費心調-教多年的人,自比尋常女子多些手段,阿朝也不例外。

盡管不成才,可這些年耳濡目染也學了個七七八八,光如何媚眼如絲地瞧人,如何梨花帶雨地哭,一日都要練上百遍,又依著獨一份的外在天賦,也能將這七七八八補得八九不離十,千嬌百媚的風韻早就揉進了骨血裏,只是她自己未必知道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