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第3/4頁)
後半晌瞧了郎中、喝了藥,阿朝腦海中昏昏沉沉,一覺睡到天黑。
醒來時,阿朝身上仍不舒坦,胃口也不大好,迎著崖香憂心忡忡的眼神,到底勉強自己吃了兩口。
車夫果然辦事麻利,酉時還未過半就帶來了消息。
以往為了生意場上的打點疏通,也會打聽這些高官的喜好,不外乎喝什麽茶,飲什麽酒,環肥還是燕瘦,可今日從那青樓鴇兒處一打聽,竟讓他聽到些了不得的事情。
屋門關緊,車夫先是拱了拱手,然後壓低了聲音,慢慢說道:“梁王好狩獵,好肉食,尤好鹿肉鹿血,每食必葷……好細腰美臀,尤以纖秾合度為美,好……外物助興……”
聽到這裏,阿朝身子一晃,透粉的指甲一點點嵌進手心的軟肉,指尖捏得發白。
屋內主仆幾人面面相覷,春娘的面色很快恢復尋常。
瓊園出來的人,對男人的手段再熟悉不過,梁王畢竟年事已高,難免心有余而力不足,難免依靠外物。
關上門來的取樂罷了,這都無傷大雅。
車夫頓了頓,又露出難言的神色,益發壓低了聲:“梁王夜夜都需美人作陪,晨起時以美人為盂……”
春娘皺眉:“何謂美人為盂?”
阿朝面上早已血色全無,也顫顫地擡眼瞧過來,車夫對上那雙哀戚的眼眸,實在是難以啟齒,良久才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梁王有多痰之症,喜以美人檀口為盂……”
話音落下,阿朝心口登時湧上說不出的惡心,忍不住沖到案幾上的銅水盂前吐了起來。
原本身子就不爽利,勉強吃的那幾口點心茶全都堵在喉嚨口,這會全吐了出來,腹中空空,酸水直往上泛,額頭出了層細汗,渾身脫了力,只能死死撐著桌沿。
崖香也覺得惡心至極,不停地拍著阿朝的後背安撫,銀簾趕忙倒了茶來,喂她漱口。
春娘暗暗咬牙,面色也不大好看,還是給那車夫塞了一錠銀子,將人送出去。
阿朝像西風苦雨裏的殘荷,身子幾乎虛脫了。
是不是就這麽吐死了,把五臟六腑全都吐出來,就不用去梁王府了?
渾身的筋骨都震震地發痛,心口一片荒蕪,她沿著桌角緩慢地癱坐下去,在那片昏黃淒惻的光影裏不住地搖頭,眼淚從熬紅的眼眶滑落下來,流淌成了河……
謝府,書房。
謝昶靠在太師椅上閉目養神,眉眼染了冰霜,燭火在他面龐覆上一層陰翳的光影。
他揉了揉眉心,取過案上的冷茶一飲而盡,可屬於另一具身體的不適感依舊沒有半點好轉。
屋內極靜,貼身護衛宿酈戰戰兢兢立在一旁候著,直到謝昶鳳眸微擡,“還有事?”
宿酈遲疑道:“大人臉色不好,可要請個大夫來瞧一眼?”
謝昶眉心微折,闔上眼,“不必,你下去吧。”
宿酈拱手應是,正要轉身離開,謝昶突然問道:“還沒有姑娘的消息?”
宿酈硬著頭皮道沒有,“照大人的指示,這一月以來屬下派人暗中搜遍整個盛京,也找不出一個名喚謝綰顏或者阿朝的姑娘,您確定……姑娘眼下就在京城?這麽多年,也許早就……改名換姓也說不準。”
謝昶沒再說話,他靠在椅背上按了按太陽穴,清瘦修長的手指冷白如玉,骨節分明,脈絡清晰。
隔得越久,越難尋到,唯一能讓他確定的,便是那一顆溫熱柔軟的心臟,多年如一日的跳動。
他有一種預感,阿朝離他越來越近了。
身體裏有她的體征,她所有的冷熱、痛癢、悲喜,謝昶都能感受得到。
就如今日在街上,他坐在馬車內,心臟就那麽毫無預兆地猛地顫動起來,可他掀簾放眼望去,還是那條車水馬龍的棋盤街,與往日沒有半點分別。
人也許就在他身邊……
宿酈等了半天不見主子發話,屋內陷入一種可怕的寂靜。
謝昶沉默的時候,天生有種冷戾攝人的威壓,眸光猶如刀鋒浸了雪,令人不敢直視。
宿酈跟在他身邊多年,從未在他身上看出半點年輕人的風發意氣,仿佛天生就是冷血涼薄的政客,動動手指就是腥風血雨,手段淩厲得不像個文臣。
坐到這個位置上,已經沒什麽人或事能觸動他,更不必像普通官員那般圓滑世故。
可就是這樣生殺予奪的人,竟然也有放不下的牽掛。
八年前就杳無音信的謝家小姐,成了主子的症結,從未有一日停止過尋找。
八年了,主子從一介白身,一步步走上這權傾天下的位置。
家破人亡,親友凋零,數不清的風雲變幻。
當年湖州大亂時走丟的小女孩,到如今哪還能活在世上啊。
可“妹妹”這兩個字,好像天生就是柔軟溫情的字眼,要讓人疼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