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謝昶去地牢,單獨見了崖香,才知姑娘為何僅僅用了些膳食,還是她自小最愛吃的兩樣,竟吐成那樣。

“姑娘才進瓊園的時候,都說是個美人胚子,就是要比貧苦人家的小姑娘要圓潤嬌憨一些,可瓊園是做瘦馬生意的,得迎合富商官老爺們的喜好,貴人好細腰,姑娘就得餓著……”

“後來那一場大病之後,姑娘才瘦到玉姑滿意的程度,可即便如此,瓊園的姑娘也決不允許胡吃海喝,一日三餐皆有講究,多吃一些便要進行催吐……胸脯以飽滿為美,可腰身絕不可多長一兩肉,否則就要受罰。長此以往,姑娘的腸胃便十分脆弱了。”

“姑娘們怕挨打,怕被送進窯子給人糟蹋,都只能乖乖聽話。咱們姑娘從前最怕喝藥的,可不好好吃藥就要挨打……”

所以昏迷之時,即便是最怕苦的人,也會乖乖地把藥喝下去,因為潛意識裏知道,不吃藥就要受罰。

所以即便吃不下東西,含著淚也要往下吞,因為這是他的“命令”。

謝昶回到澄音堂,獨自一人坐在書房,慢慢將一盞茶喝到涼透。

難怪開始那一年,他腹中時有不適。他甚至想過,她在戰亂中被人收養,家中多個孩子難免余糧緊張,才會吃了上頓沒下頓,沒想到是餓的。

從前在家中,她的嘴巴可從沒消停過,便是後來逃亡期間,他也會想盡辦法,不讓她餓著肚子。

他謝昶的妹妹,自幼被他嬌寵著長大,從未吃過一點苦,卻在別處受盡委屈。

既如此,瓊園那些人也沒必要留了。

次日一早,醫女過來替阿朝診了脈,開了一副養胃的方子。

卸下衣裙檢查之前的鞭傷時,醫女也松了口氣:“大人給的金瘡藥是屬國的貢品,藥效果真是奇好,再堅持塗抹一段時日,姑娘身上的疤痕就能完全消退了。”

阿朝看著身上深深淺淺的痕跡,心內也祈禱著要早日消除才好,她到底是小姑娘,還是愛美的,留了疤可不行。

梁王府出事之後,皇帝的賞賜緊跟著進了謝府,謝閣老多了個妹妹的消息一夜之間轟動了全盛京。

醫女也沒能想到,這姑娘竟然是謝閣老失蹤多年的妹妹,難怪平素那般淡漠冷肅之人能將人疼得眼珠子似的。

知道是她為這位謝小姐看的診,京中還有不少尋貴人家的太太同她打聽消息。

姑娘重傷一事,府上明令不得透露半分,至於其他,醫女亦不敢多言。

那可是首輔的妹妹!若說了什麽不該說的,只怕這位兇名在外的謝閣老要扒了她的皮。

最後實在拗不過幾位夫人,只好淺淺透露一句“天人之姿”。

可不是天人之姿麽?

醫女見過她最為慘淡狼狽的模樣,都是一種令人生憐的嬌弱之態,肌膚白得欺霜賽雪,腰肢又是盈盈一握若無骨的纖細,那些縱橫交錯的鞭痕任誰見了,恐怕都要發出一聲暴殄天物的感慨。

重傷時都是如此,遑論如今氣色恢復,真真要將全盛京的高門貴女都給比下去。

醫女心道,這位謝小姐將將及笄之齡,待來日議親之時,只怕謝府的門檻都要踏破。

阿朝足不出戶,還不知外頭傳得沸沸揚揚,眼下心裏只有一樁,可不能再讓哥哥生氣了。

心中盤磨了千遍,原本想著待哥哥過來,她要好好同他道聲謝,可從早等到晚,也沒聽到澄音堂的消息。

問過青山堂的管事佟嬤嬤,阿朝也大概摸清了他整日的行程。

寅時三刻起身上朝,巳初下朝之後,則隨皇帝前往養心殿議事,若無要緊事,便是一整日待在文淵閣內處理臣僚章奏,此外每兩日還要往尚書房為皇子們授課。即便是休沐日,也是在書房處理要事,從不懈怠。

百忙之間,能抽出工夫來瞧她麽?

佟嬤嬤見她眉心緊蹙,提議道:“姑娘若想請大人過來陪您用膳,奴婢著人往澄音堂問一聲便是,大人若是不忙,自然會派人傳信回來,若不得閑,姑娘也不必苦等。”

盈夏正要出門,阿朝忙將人喚住了:“不必麻煩,大……大人政務繁忙,還是莫要打擾他,我也不是多要緊的事……”

瑞春含笑道:“姑娘怎麽還跟著奴婢們喚大人,倒顯得生分。”

阿朝抿唇笑了笑,望著案幾邊沿的雕紋發呆。

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小廚房的菜熱過兩遍,阿朝肚子餓得幹癟,才飲兩口茶,澄音堂來了人。

竟然是宿酈。

宿酈進門便朝阿朝拱手施了一禮,“大人宮中尚有要事,今日恐晚歸,派屬下回來與姑娘說一聲,姑娘餓了自己先吃,不必等他回來。”

阿朝詫異得很,待人離開,掃了一圈屋內,眾人皆搖頭。

佟嬤嬤擺手:“姑娘不讓老奴往澄音堂傳信,老奴便沒往那邊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