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人贓並獲, 證據確鑿,到頭來竟是一場賊喊捉賊的鬧劇。

何小三這人實在沒什麽骨氣,板子都沒打就把所有參與的人都給供出來了。除了這次偷換“剪邊錢”, 先前偷木料、破壞地基、為難工人的事也是他們幹的。

共犯打板子、罰錢,梁五這樣的主謀少說也得落個抄沒家產的罪名。

只是, 不等定罪, 梁五突然連滾帶爬地撲過來,揪住楚溪客的衣擺:“楚小哥,楚小哥救救我!我、我只是一時眼紅,想搞個小麻煩, 讓廊橋耽擱上幾日罷了,根本沒想過害你啊!

“我知道, 你原本出身高門,又認識楚旅帥這樣的侯府公子, 即使牽扯到剪邊錢也不會真有什麽事……我不一樣啊!我、我只是一個無根無蒂的商戶,沾了剪邊錢八成是個死啊!

“楚小哥, 我知道你最心善了,是我不是人, 你不要跟我計較,就、就當看在相識一場的份上幫我求求情, 可好?如果我死了, 家中老母與稚兒可就再無依靠了!”

這樣一番賣慘,句句直戳人的心軟之處,就連原本性情直率的李嬸子都把到口的臟話憋了回去,訥訥地罵了一聲:“真不要臉。”

幾乎所有人都以為楚溪客要心軟了。

沒想到, 楚溪客只是冷淡地把衣角扯回去, 說:“我給過你機會了, 倘若在武侯鋪時你就存了點到為止的心,也不會鬧到這一步。梁五哥,是你想置我於死地,才反過來害了自己。

“你也不用求我,事情是你自己做下的,審案的是萬年縣令,依據的是國朝律例,怎麽著都跟我沒有關系,你若無辜,我不會坑害於你,你若伏法,我也沒那麽大的能力抹去你犯下的罪行。”

眾人心頭一凜,可不是麽,這事跟楚小哥有什麽關系?還不是梁五自己惹下的禍!天爺爺,差點被這孫子繞進去了!

大夥齊刷刷看向楚溪客,頓時肅然起敬。

衙門外。

姜紓對身後的雲飛和雲柱搖了搖頭,含笑道:“回吧,不用進去了。”

他家崽崽已經處理好了。沒有借機報復,也絕不聖母心軟,像他的父皇。

另一頭,鐘離東曦一只腳已經下了牛車,聽到雲浮復述的那番話,同樣漾起一抹驕傲的笑。

只是,冷不丁看到姜紓,笑容裏莫名帶上一絲絲決不能讓旁人看出的討好意味。

姜紓卻不領情,反倒皺了皺眉,招呼都沒打就大步離開了。

縣衙內。

萬年縣令被楚溪客的氣魄感染,沒有當堂宣判,而是驚堂木一拍,把梁五等人押去了大理寺,以便查查他們背後是不是牽扯到私鑄銅錢的大案。

三名太學生羞愧難當,拱手向楚溪客致歉。

楚溪客不卑不亢道:“出了這樣的事,原本怪不到你們頭上,所以你們也不必向我道歉,唯一需要道歉的人是雲竹,倘若不是你們看不起女子,處處排擠她,昨天何小三換錢的時候就能被發現!”

三人自是羞愧難當,面紅耳赤地朝雲竹拱手,深深一揖。

雲竹有些惶恐,想要還禮,卻被楚溪客拉住了。

今天要不是她找到了真兇,這三名太學生也難逃幹系,甚至將來的仕途都會背上黑點。所以,這一禮她受得。

生死關頭轉了一遭,大家都已經身心俱疲。楚溪客幹脆掛了個牌子歇業一天,帶著雲竹回了家。

一路上,雲竹都很沉默。

楚溪客逗她:“能去太學讀書了,不開心嗎?”

“開心的。”雲竹扯出一絲笑。

回家後,她做出了一個令所有人驚訝的決定——

她跪到姜紓跟前,用很大的聲音說:“先生不避諱學生是女子,更沒有嫌棄學生的出身,不管能不能去太學讀書,從今往後,學生只尊先生為師!”

這一跪,幾乎用盡她平生所有的勇氣了,就連特意提高的聲音也是為了給自己壯膽。

姜紓怔了一瞬,隨即笑了。

他慈愛地拍拍雲竹的頭,帶著幾分得意說:“十幾年前,我還在國子學讀書時,便與同窗打過賭,看看將來誰收的入室弟子最有出息。雖然為師至今還沒見過他的學生,不過已經可以確定,我贏了。”

全家人,包括貓貓,都笑了。

只有雲竹嗚嗚地哭了起來。

楚溪客也忍不住鼻子發酸。

明明身懷利器,只因是個女子就處處被輕視,今日終於得見天光,想來是把多年來的苦澀與壓抑一並哭出來了。

其實,楚溪客倒覺得,雲竹這次之所以能力挽狂瀾,和她的“最強大腦”關系不大,而是因為她超出年齡的成熟與沉靜——

要不是她日復一日地用心整理錢幣,並總結出一套打結的方法,那麽即使她有“最強大腦”,也沒辦法鎖定那串被換的真錢。

被自命不凡的太學生輕視、排擠,卻能在這樣的境遇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做力所能及的事,並盡力體現自身價值,這才是雲竹身上最可貴的品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