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會哭的孩子有奶吃, 重點不在哭,而在怎麽哭。

楚溪客沒有盲目搞事情,而是先讓最熟悉太學的黃瑜打聽了一下國子監那邊的情況。

——國子監, 是朝廷設置的主管國子學、太學、四門學,以及律學、書學、算學的機構, 不像太學一樣是教學場所, 更偏向於辦公的衙門。

其中,最高主管人就是國子祭酒,往下有兩名司業、一名國子丞、一名主簿。

黃瑜來太學好幾年了,最初是在天字班, 後來祖父得罪了今上被貶官,他也就從天字班轉到了黃字班, 而且原本預定的舉薦名額也沒有了,這些年就一直在太學蹉跎著。

楚溪客其實挺佩服他的, 黃瑜看起來比他大不了兩歲,尋常這個年紀的世家子弟最重臉面, 陡然間面對如此大的落差,尋常人恐怕會就此一蹶不振, 甚至退學離京。

黃瑜卻整天樂呵呵的,十分熱心, 幫助過不少初來乍到的學子, 甚至直講,因此人脈極廣。

沒一會兒,他就打聽出來了:“趙祭酒不在,說是去了禮部, 商討科舉事宜, 如今管事的是兩名司業, 一個姓趙,一個姓鄭。”

楚溪客壞兮兮一笑,也就是說,不管他們今日怎麽鬧騰,都不會連累到自家師公了!

天意啊!

他當即問:“這兩位司業哪個是管錢的?”

“鄭司業。”黃瑜說,“趙司業主管授課安排以及人事分派,平日裏六處的開銷以至諸位博士的冬夏補貼,都由鄭司業來定。”

楚溪客謹慎地問:“這位鄭司業莫非是滎陽鄭氏?”不然為何得了這麽個肥差?

黃瑜搖搖頭:“鄭司業是長安人,和滎陽沒什麽關系,不過……”他壓低聲音,“小道消息,都說他是今上的眼線。”

嘿,這不就天時地利人和了嗎?既然是今上的人,那八成是自家阿爹和師公的對手,還有什麽可顧忌的?

楚溪客小手一揮:“走,找他去!”

黃丁班的同窗們還是相當團結的,楚溪客一通遊說,這些年輕人便熱血上頭,當即擡著書案,背著筆墨跑到國子監“哭”去了。

國子監就在太學旁邊,過了月亮門就是,平日裏常有博士、直講等來來往往,偶爾也有學生過來請教功課,因此楚溪客一行人雖然瞧著奇奇怪怪的,但也沒人攔。

這邊環境很好,上至國子祭酒下到太學直講,每個人都有一個小套間,前廳辦公,後屋休息。

鄭司業的屋子剛好在走廊一頭,楚溪客帶著同窗們把書案一放,在抄手遊廊上擺了長長一條。

鄭司業聽到動靜出來一看,當即皺眉:“怎麽回事?”

楚溪客不知道從哪裏找來一片生姜,在眼睛下面抹了抹,當即飆出淚花:“回稟司業,我們是太學黃丁班的,今日一早歡歡喜喜去上課,卻發現課室被人占了。我們驚慌失措不知道怎麽辦才好,就去問薛典學,薛典學好心指點我們,說讓我們找趙祭酒……”

別說鄭司業,就連黃丁班的其他同學都震驚了——如果不是親眼看到了方才的情形,他們險些就信了!

鄭司業顯然早就知道了是怎麽回事,不由抄起袖子,敷衍道:“那你們便去找趙祭酒吧!”

楚溪客用藏著姜片的袖子摸了把眼,瞬間眼淚汪汪:“去問了,說是趙祭酒不在,您就是這裏最大的官,我們就來找您了。”

另一位司業剛好住在對面,又剛好出來看熱鬧,當即翹起兩撇小胡子:“什麽叫他才是這裏最大的官,我跟他可是平級!”

楚溪客看向他,慢吞吞地問:“那您能給我們撥錢蓋校舍嗎?”

趙司業沉默三秒,然後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繼續。”

楚溪客差點笑出來。

剛好,早課結束,一眾國子博士、太學博士、五經博士等結伴經過月亮門,遠遠地就看到了這邊的情形。

楚溪客連忙給同窗們使了個眼色,帶頭哭起來:“鄭司業,我們也是沒有辦法了,這事您總得管管才好!誰能想到,我們離家萬裏來太學讀書,竟然連一間遮風擋雨的課室都沒有哦!”

同窗們卻是真的哭了。

楚溪客的話勾起了他們壓抑許久的酸楚。這些人在家鄉時都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當初是破格從各地選拔上來的,也曾躊躇滿志,意氣風發。

自打來了太學才知道,求學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對於這些天資卓然、一身清高的年輕人來說,這種精神上的輕視遠比餐食住宿的怠慢更讓他們難以忍受。

楚溪客嗓門極大,一通哭訴成功引起博士們的注意。

看著平日裏朝氣蓬勃的年輕人一個個紅著眼圈,如遭人欺負的流浪動物一般,蔫頭耷腦地站在散亂的書箱筆墨之中,博士們不由起了同情之心,紛紛向鄭司業求起情來。

“我來時路上看到尉遲直講了,他在薛典學那裏碰了一鼻子灰,正四處奔走,想給黃丁班找一間像樣的課室。唉,難為他了,一心為了學子著想,卻如此吃掛落。”